侍女接了茶奉上,謝莫如問,“文休法師在嗎?”
僧人一愣,道,“小僧專司知客一職,祖師的事倒不清楚。”
謝莫如道,“你能去問一問麼,昔日我讀法師所著《萬裡行記》,有幾處不解,如果文休法師在寺中,可否當麵請教?”
僧人並不知謝莫如身份,不過謝柏他是認得的,見謝柏並未反對,應一聲退下。
待僧人去了,謝柏方道,“文休法師還寫過遊記?”老和尚得道高僧,是指他在梵文佛經上的成就。
“我也是在一本舊書裡看到,那時文休法師尚未出家,倘不是在另一本書看到有記載文休法師的俗家名字與經曆,我還不知道那遊記是法師所著呢。”謝莫如道,“非常精彩,比話本子好看的多。二叔要看,我借你。”
想上次謝莫如打發丫環將蘇不語的《人間記》送給謝莫憂的大方,這次一聽就知是謝莫如心愛的書,連出借都這般不舍,謝柏笑,“好。”
文休法師在和尚界聲名卓著,依文休法師的地位,當然不可能過來見謝家叔侄,一時,小和尚相請,叔侄兩個便去了文休法師的佛堂。
佛堂乾淨整潔,地板纖塵不染,二人便將下人留在外麵,褪了靴子進去。文休法師算著年歲已經不輕,望之卻不過四五十歲光景,一雙眼睛明淨如同嬰孩,仿佛全無心機,又好似閱儘世事的老者,了然一切。謝柏一揖,“大師,好久不見。”
謝莫如亦施一禮,文休法師雙眸含笑,極是慈和,頜首示意,“謝施主,女施主,請坐。”
叔侄二人便在文休法師麵前的蒲團上盤腿坐了,謝柏笑,“這是我家中侄女莫如,她讀過大師所著遊記,頗有些不解之處,今日初來貴寺,聽聞大師在寺中清修,不禁心生拜訪之意。”
文休法師望向謝莫如,微微笑著,“老衲年輕時正趕上戰爭離亂,民不聊生,四處飄搖,倒是去過一些地方。彼時閒來無事,便記上幾筆,後來結集成冊,知道的人少了,不意女施主還看過。”
文休法師的確極有高僧氣象,不過,謝莫如向來是就事論事,她道,“遊記我看過一些,大師的遊記,人情風物,地理習俗,文采飛揚,極富意趣,在我看的書裡,是一流的好。隻是,還有些不解之處,還望大師解惑。”
謝柏不知道謝莫如哪裡來的這天大口氣,對著當代佛家宗師誇人都隻說“一流的好”,不過,謝莫如神色真摯莊重,就知她心口如一。文休法師這把年紀,涵養亦是一流的好,微微一笑,“女施主請講。”
謝莫如這一說就說到了天色將晚,謝柏都覺著,謝莫如平日話少,完全是沒遇著讓她想說話的對象。看謝莫如與文休法師,聊的多開心。謝柏都不忍心打斷,不過,他們還要下山回城,謝柏不得不道,“莫如,大師也累了,天也晚了,下次有空我再帶你過來是一樣的。”
謝莫如此方覺著室內光線微暗,側首望向窗外,果然夕陽西下,謝莫如笑,“一時不察,竟打擾大師這麼久。”
文休法師笑,“老衲成此書久矣,此書是我還在凡塵之中所著書文,施主恰好讀過,今又遇著老僧,可見是因果緣法至此,能為施主解惑,不算打擾。”
謝莫如認真道,“今日未能儘興,下次我早些來。”
文休法師起身相送,謝莫如又順道請教了兩句西蠻語的事,方與大師告辭。
能請教到文休法師,謝莫如心情極佳,不過,下山的速度可得抓緊了。謝柏有幸看到謝莫如一步兩階跳下山去,謝柏真擔心謝莫如腳下不穩摔山路上,不想人家謝莫如如履平地,穩的很。
謝柏人高腿長,倒沒啥,隻是叔侄二人這等速度,把梧桐紫藤兩個丫環累的夠嗆。及至到彆院,蘇李二人均已辭去,蘇不語留了一張手書一幅字給謝柏。謝柏收起來,讓謝莫如放在車裡,便帶著謝莫如匆匆回城。
及至到家,天已儘黑,謝莫如命紫藤將蘇不語的字送到謝柏院裡交給墨菊,帶著梧桐同謝柏去了鬆柏院。謝太太倒未惱怒,隻是微微責備,“今天出城,我算著會回來的晚些,隻是也忒晚了,再遲些,怕是進不了城,豈不要在城外過夜了。”
謝尚書笑著圓場,“這不是回來了麼。孩子們定還沒用飯呢,不是叫廚下留飯了麼。”在謝尚書看來正常,謝莫如頭一遭出城,路上遠不說,免不了多看看的,再說也不是太晚。
謝太太笑,“以後再晚回來就沒你們飯吃了。”
謝柏笑睨謝莫如,“這回不怪我,我們在西山寺,莫如跟人家文休法師,一說話就說了一個多時辰,要不是我提醒,她還想不起走呢。”
饒是謝太太這回也深感榮幸了,望著謝莫如的眼睛十分喜悅,道,“文休大師可是高僧,說什麼了說這麼久。”
謝莫如立刻明白二叔的意思,是不想家裡知道蘇不語,不,上次二叔明明在鬆柏院提及過蘇不語,那麼,二叔怕是不想家裡知道今日見過李樵之事。雖不明白原因,謝莫如依舊道,“我以前看過一本大師寫的遊記,裡麵有些看不懂的地方,這回正巧聽說大師在西山寺修行,就請教了大師。”她真心讚道,“大師的確有學問。”
謝太太笑,“豈是有學問,文休大師可是得道高僧,平日裡見一麵都不容易的。”
謝莫如望向謝柏,道,“多虧有二叔在,我先時問知客僧大師可在,知客僧說不知道。後來他看了二叔一眼,方下去問了,這才見著大師。和尚都說眾生平等,可見也是不平等的。”說的謝太太謝尚書都笑了。
謝柏亦是一笑,想這丫頭可真機伶。
一時素藍帶了小丫環進來,服侍著謝柏謝莫如洗過手擦過臉,謝太太笑,“你們就在我這裡用吧,省得再回去囉嗦。”
謝柏謝莫如便去隔間用晚飯了。
待用過飯,吃過茶,略說些話,謝太太和顏悅色的打發叔侄二人各去安歇。
謝柏送謝莫如回杜鵑院,其時,夜色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