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太太直接道,“素藍,立刻給我遠遠打發了她,再不準進府!”
素藍領命,謝太太怒氣難平,見謝莫如八風不動的模樣,問她,“莫如,你看如何?”既然陳嬤嬤大大得罪了謝莫如,這處置自然要謝莫如滿意方好。
謝莫如擱下茶盞,道,“這婆子既是二妹妹的奶嬤嬤,想是積年老家人,又有服侍二妹妹的功勞,處置太過,二妹妹的麵子怕是過不去的。隻放她一人出府,她這把年紀,豈不分離人家骨肉,倒不如開恩放他們一家出府,讓陳家在外頭自由自在的生活吧,做良民比做奴婢強。倘二妹妹或有不忍之處,府裡罰了,你再賞她些,亦能收攏其心,這一家子忠心的奴才焉能不效死力。”
謝莫憂淚流滿麵,泣道,“大姐姐這樣說,定是疑我了。”
謝莫如一動不動的望著謝莫憂,直看到謝莫憂臉上有些不自在,方道,“你真是半點不明白。”她有什麼可疑謝莫憂的,謝莫憂這心思,她早便明白。她不明白的是,為什麼這許多人總喜歡將時間浪費在這些無意義的事中,謝莫如起身道,“太太,我先回了。”
謝莫如回到杜鵑院時,方氏已經開始用飯了。因方氏不用早飯,故而,杜鵑院的午飯向來要早一些。
張嬤嬤見自家姑娘回來,不禁大為吃驚,暗道,莫非姑娘得罪了太太,不然這會兒怎麼回來了?不過,張嬤嬤有個好處,她不是乍呼人,哪怕擔憂的了不得,仍是一臉笑容迎上前,“姑娘回來的正好,快洗手一並用吧。姑娘不在,大奶奶一人用飯也沒滋味兒。今兒早上我就吩咐廚房預備昨兒姑娘說的素粉皮。姑娘嘗嘗,跟廟裡的一樣不?”
謝莫如洗過手,丫環添了碗筷,她坐下道,“祖母那裡亂遭遭的,二妹妹被祖母喝斥,我在那裡二妹妹麵兒上怕過不去,就先回來了。”
一聽是謝莫憂倒黴,張嬤嬤立刻放了心,笑著給自家姑娘布菜。昨日在西山寺吃的素齋,有一道素粉皮,味道委實不錯,謝莫如回來告訴張嬤嬤,讓廚房學著做一做。
杜鵑院的粉皮一般是配了雞絲來吃,正是暑天的菜,這回卻是素的,盤中粉皮晶瑩透明,灑了一層炸的酥脆的麵筋末,再用油鹽調了味兒。謝莫如細嘗,滑潤細嫩一如往夕,隻是味道與廟裡的仍是不同。謝莫如道,“還是差一些,說不出差在哪兒,等下次再去,我叫廟裡多做一份帶回來給廚子嘗一嘗,興許就能學會了。”
張嬤嬤笑,“這做菜,各有各的秘方呢。”
“嬤嬤說的是。”
謝莫如中午看了會兒書,下午去華章堂上課沒看到謝莫憂,紀先生問了一句,謝莫如道,“二妹妹大概有事吧。”紀先生便也不問了,給謝莫如一人上課。
彆看牡丹院對杜鵑院關切備致,謝莫如對牡丹院素不關心。故而,寧姨娘與謝莫憂哭回牡丹院的事,謝莫如亦一無所知。倒是謝鬆落衙回家,先受了謝太太一通斥責,“當初你非要她進門,我有沒有與你二人說過,想進門兒,可以!但這輩子隻能是妾室!當初,你們是怎麼應我的?言猶在耳,今天莫憂的嬤嬤當著莫如的麵兒便說寧家老爺是親家老爺?你平日有沒有約束好她!”
謝鬆尚不知原由,不過,這是親娘,罵也就罵了,待親娘罵舒坦了。謝鬆親自奉了茶才問,“母親這是怎麼了?要是有氣,再罵兒子一頓也使得,隻是母親彆氣壞了身子。”
謝太太罵兒子,當然是秉退了丫環,氣了好半日,謝太太吃了口茶,將今日之事與謝鬆說了。謝鬆道,“就是個糊塗奴才,打發了就是。”
謝太太冷笑,“要不是平日便有這個心,怕奴才不至於糊塗到如此地步!”
謝鬆勸道,“母親想多了,寧氏素來柔順。”
“寧大人升了國子監祭酒兼詹事府詹事,她這心,也大了。”謝太太淡淡道,“如果當初的話,她忘了,你再提醒她一回吧。”
謝鬆忙道,“母親放心,我一定好生說她。”
謝太太又道,“莫如她娘身子不好,這些年懶怠見人,你身邊隻有一個服侍的,不大妥當。你雖不是貪歡的性子,身邊兒總該有個明白人。”
“母親,真不用,我好生教導寧氏,您放心,她日後斷不會如此疏忽的。”謝鬆道。
謝太太輕歎,“我難道是願意給兒子身邊塞人的母親?倘她真懂事,我隻有盼著我兒子好的。阿鬆,莫如漸漸長大了,她才是你的嫡女。寧氏既有這個心,我不得不防。這內宅,跟你們做官一個道理,除了正房正室,哪個妾能一頭獨大?莫如她娘不耐煩出來,這些年寧氏瞧著柔順,我一時疏忽,養大了她的心。她要覺著給你做妾委屈,放她出府另嫁人為正室也好,不然,心比天高,她在咱們府上做小伏低也難受。但,我在一日,便不斷不會為她一個,叫家裡亂了嫡庶尊卑。”
謝鬆在親娘這裡吃了頓排頭,回去難免責怪寧氏,寧氏已流了半日眼淚,眼睛都腫成個桃兒了,見她這樣,謝鬆歎,“好了,你也莫哭,以後謹言慎行吧。”
寧氏泣道,“我倘有半點兒不敬之心,天打雷霹。”
謝鬆道,“不是說這個,你彆的時候都好好的,正趕上寧大人一升官,就出這檔子事兒,倒顯著跟故意似的。”
這話,真比刀子還尖啊,捅得寧氏痛不可當。寧氏痛哭,“我恨不能把心剜出來,大爺就知我是不是清白的了!”她自己都恨死陳嬤嬤了,大好局麵,積年隱忍,就給陳嬤嬤毀於一旦。
謝鬆隻好勸完老娘勸姨娘,寧姨娘這一哭,先時還是嬌聲婉啼,今日哭的實在狠了,發絲篷亂,眼若爛桃,實在沒了往日美態。她為謝鬆生了三子一女,儘管頗重保養,此時亦難免顯出一絲年華逝去的痕跡。謝鬆一歎,撫住愛妾脊背。
謝太太心裡的不痛快在發作完牡丹院這幾口子後,也稍稍消氣了些,在見著次子的時候,不忘說一句,“去瞧瞧莫如吧。”
謝柏挑眉,“好端端的,母親怎麼叫我去瞧莫如,有什麼事?”
“沒事就不興去了?咱們家,她與你最好。”謝太太輕揉眉心,不欲多言,“去吧。”牡丹院野心勃勃,可杜鵑院難道是好相與的。不要說方氏動不得,謝莫如也不是省油的燈啊。唉,謝莫如非但不省油,她還一天天的在發光發亮,叫人想忽視都難。
謝柏先回自己院裡換下官服,問了大丫環墨菊,才知道鬆柏院的事兒。謝柏皺眉,他不好說大哥房裡人的不是,可那不懂事的婆子,總不會平白無故說出那等沒尊卑的話來!
問清原由,謝柏方去了杜鵑院。謝柏與謝莫如坐在院中梧桐樹下,道,“你祖母不放心你,忙叫我來看看,怕你把事存在心裡不痛快。”
謝莫如道,“這有什麼不痛快的?我早知道。”
謝柏道,“莫如,你彆多想,嫡庶是早定的,沒人能改。”
謝莫如笑一笑,二叔真的是在寬慰她,向她保證,她的地位不會改變。她豈能不知道,要是寧姨娘能扶正,等不到這會兒。再者,寧姨娘與莫憂的那些想頭兒,她早便知曉。
二叔覺著事在嫡庶,不,這是禍根。
禍根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