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通體銀白色,其上裸露出來並且微微凸起,大小如米粒尖端的螺絲頭,卻是鮮豔欲滴的紅色,而發條盒是鏤空的,裡頭的發條是金色,巧妙地做成了近似玫瑰花的造型。
總是在變形,時而緊繃時而鬆弛的金屬絲。
偶爾才能被調整到合適角度以呈現出玫瑰狀的發條。
那奇妙的精密之美,還有不斷流逝的時間與稍縱即逝的心動之間的優美隱喻,隱含著感性與理性的浪漫之感……啊呀呀,這無疑是最為終極的浪漫,令闕榮讚歎不已。
“你袖扣誰家出的?”他情不自禁地問,對這個不知名的小眾品牌立刻充滿好感。
他也暗中思索著,不知道邰縉是否看出了,至少說感覺到了這對袖扣中似有若無的情緒。
以他對邰縉的了解,對方肯定是沒有看出來的。但感覺沒感覺到,這就說不清楚了。
邰縉是個相當遲鈍的人,很多正常的情緒他都沒法正常地去進行表達。比如說,闕榮就知道,見麵時邰縉對他說的那句話,不是嘲諷,也沒有不滿。
表達的是純粹的、字麵上的意思。
……好吧,“發瘋”這個話其實還是有點嘲諷的,沒辦法,邰縉就是這麼個人,闕榮自我感覺勉強算是半個長輩,他對此懷抱著寬容的態度。
換個心思敏感些的人跟邰縉絕對沒法好好相處。
“勒翰勳送我的生日禮物。”邰縉說,翻過手腕看了看袖扣,“我以前沒有戴過——就是感覺沒有用上它的心情。”
說到心思敏感的人,闕榮想,送禮的人不就是麼。
順便一說,他把邰縉手腕上的紅線看得一清二楚並且一瞬間裡就認出了這是被皮帶綁縛、掙紮時反複摩擦所造成的傷痕。
闕榮是個聰明人,他假裝自己什麼都沒看見。
如果有人旁觀,而這個旁觀者覺得他有點悶聲不吭看好戲的意思,那闕榮也不會反駁。
他暗暗地試探道:“現在突然就有了戴這對兒的心情了?”
邰縉沒說話。他若有所思地用敲打著吧台台麵,眼簾微微垂下,而這更顯得他的鳳目翩然雅致,幾如隨著水波漂遊不定的柳枝般柔美。
一個人的姓名往往和這個人的道德、性情、外貌沒有本質的聯係,叫錯的名字比比皆是。
這世上隻有外號不會叫錯。
邰縉的名字卻和他本人相當符合,《說文》有解,縉,帛赤色也。邰縉的名字,本意為“紅色的絲織品”,而絲織品在古代一向是權貴的禁|臠。
同邰縉這個人再符合不過了。
矜貴的相貌,頂尖的出生,其本人也不缺少才智,卻又無時無刻不展露出光澤,猶如那些見血封喉的毒物往往也有著豔麗的保護色一樣,微妙地暗示著他凶暴的本性。
私下裡,闕榮總覺得邰縉遲早會忍耐不住地跨越某條岌岌可危的界線,淪落到法製頻道當中——倒不是說資本的世界裡犯罪算個事兒了,他們有的是手段把犯罪和欺辱包裝得合規合法。
但邰縉的行事作風裡總有一點無法無天的狂妄。
相比起他們這些人慣用的那些委婉手段,邰縉情緒上頭了可能會親自拿著刀捅人。
這就是邰縉給闕榮的感覺。
闕榮由衷地希望不要發展到那一地步。
“你若有所指。”邰縉說。
“喔哦。”闕榮壞笑著湊近邰縉的臉,“花了你那麼久時間思考,結果你也隻感覺到我意有所指?我說哥們兒,說你遲鈍吧,你感覺挺靈敏的;說你敏銳吧,你又搞不清楚自己感覺到的是什麼。你該不會是腦子裡哪兒出了問題吧?”
他作勢去摸邰縉的腦袋。
邰縉微微眯起眼睛。
闕榮就有點慫,伸出的手絲滑地轉了道彎,抹了一把邰縉剛才敲打過的位置,就當伸手的本意就是擦擦桌子。
“不要鬨了。”邰縉這才淡淡地說。
“……什麼話,我比你大!大了十多歲!”
這次邰縉乾脆就沒理他。
闕榮是個能自得其樂的性子,邰縉似乎沒了說話的意思,他也不去打擾,轉過身繼續盤點酒櫃上的酒水。
身為一個酒吧,店裡的酒品種似乎還是太不豐富了,不過泡吧的人其實也很少是圖喝酒。哪怕不算Ivresse奇特的隱藏性質,酒吧本身其實也就是提供一個交際和玩樂的場所,專業賣酒的那叫酒吧嗎?那是酒類超市。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店裡是不是酒水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