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偏偏被他看到。
“下午還有什麼事。”邰縉說,潛台詞當然是不重要的全都改天。
“灣省的發射基地負責人會在今天的會議上回報基站建設的重要事項,文件已經發給……”趙秘書根本不用查找回憶,張口就開始報詳情。
邰縉頷首。
電梯已經升高到看不清樓下的情景。在這樣的高度,不管是祝鞍照,還是路上的行人,亦或者遠處的馬路上川流不息的車輛,都變成了迷你玩偶的大小。
車輛還稱得上異常精美,可以拿在手中把玩,人則不然,已經完全被剝離掉細節,甚至不太具有人形。
在這樣的高度,人變成了一個長點,一根毛發,一條筆尖誤觸紙麵後不小心劃出的錯誤短線。
祝鞍照,邰縉想,僅僅是一次短暫的錯誤。
他心有雅量,胸懷寬廣,原諒了祝鞍照的粗魯、無禮和近乎犯罪的行為。反正他當時也沒安什麼好心。他同樣擔憂於祝鞍照的精神狀態——再怎麼說,邰縉也不願意聽聞祝鞍照的死訊。
那到底不一樣。一個和你有過親密行為的人,總不會再和其他人一樣。
這種不一樣也是不同的,就像在他所有的秘書當中,趙康銳以他的明麵上的機敏和暗地裡的活潑最讓邰縉覺得用起來順手也最喜歡;而在所有吊兒郎當、萬事不管,隻顧自己開心的二世祖裡頭,闕榮又最能用他那可以說是文藝人所特有的敏感和殘忍讓邰縉感到賓至如歸。
至於情人,他們在邰縉的印象裡總是很愚蠢。他首先覺察出了他們的愚蠢,然後,因為他們的愚蠢,邰縉也從不真正關心他們,從不投以精力和注意。
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所想要的隻有漂亮的臉蛋和同樣漂亮的身體,但另一部分原因是,在符合第一個標準的前提下,確實很難找到有腦子的人。
說到底,真正有腦子的都不會選擇利用自己的外表。他們頂多將這當成敲門磚——邰縉其實還挺想麵對這樣的聰明人,可惜,大概是他冷漠的名聲傳播太廣,倒沒這樣的找過來。
無腦的情人很有趣,卻隻能維持趣味兩到三次。
他們就像被金箔紙仔細包裹起來的禮品盒,打開之前你會期待裡麵的驚喜,打開後你能聞到甜品醇厚的香氣,可真正想要品嘗時你才會意識到看似光鮮亮麗的甜品乾癟無味,充斥著廉價香精帶來的作嘔之感。
隻有開盒的那幾個瞬間稱得上是驚喜,嗅聞其中的氣味也確實還算能打發時間。至於彆的,都讓人提不起興趣。
闕榮對此曾經有辛辣的評價。
他說:“像我這樣,覺得情人是口香糖,嚼一段時間,享受過了味道、清潔好口腔之後就該吐掉,已經夠沒良心了。你不單單是沒良心,你純粹就是奔著折磨他們去的。你就是想把每個人戴在最外麵的那層麵具全都撕爛,砸碎,看到他們血肉模糊的真麵目之後,再刻薄地評價說真醜。”
邰縉記得自己回複說:“你不想看?”
“不想看。”闕榮斬釘截鐵,“你還不了解我?我是吃口香糖之前都會把包裝紙準備好,嚼完吐掉的用包裝紙裹緊,折個漂亮花樣,然後才會丟掉的人。這才叫講究!”
邰縉清楚自己是什麼樣。
他喜愛新鮮的刺激,他永遠會渴望新的,更新的,有時候沒那麼好也沒關係,隻要是新的,就一定會和過往有所差異。他需要這種刺激,並且也不是很喜歡在夜裡獨處。
有時他半夜會驚醒過來,不再繼續睡下去,而是走到書房裡,打開燈,打開音樂,或許也會打開熏香,然後端坐著,閉目養神。
那時他會在錯覺中聽到血液在身體中奔湧的聲音,它們尖嘯著,狂嚎著,令他的心臟在寂靜中瘋狂跳動。
每當這時候他都會油然而生出一些衝動,這種衝動讓他想要用拳頭猛擊玻璃,將整麵窗戶敲碎,指關節被被迸濺的玻璃碎片紮的鮮血淋漓,而他會一躍而下,享受從高空中墜落的狂亂的喜悅,體驗近乎於迷狂的極度亢奮。
度假時邰縉嘗試了高空跳傘,但十來次後他就失去了興趣。這樣的極限運動對他來說依然太安全,太保守,他真正想要的是……
祝鞍照。這個名字彈射進了他的腦海。
一個祝鞍照這樣的人,總不會再和其他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