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他們激烈爭吵的主角,烏素安靜地靠在櫃子裡,全程沒露出任何異樣的表情。
她在想,陸管事總不能真的把她趕走吧。
要她去識字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烏素眨了眨眼,繼續發呆。
裴九枝側過頭,盯著她靜默的側臉看,他眼中的烏素是一位很安靜的姑娘。
樣貌或者性格,她沒有什麼突出的地方,整個人仿佛一脈緩緩流淌的清泉,無趣又平靜。
許久,陸管事氣急敗壞地摔了一下桌上的冊子,將燈吹滅,大踏步走出了書房。
烏素鬆了一口氣,聽到陸管事走遠了,她才悄悄從藏身的櫃子裡爬出來。
她耳邊響起撲簌簌的羽翅振動聲,裴九枝所化的青鳥繞著她飛了一圈。
烏素沒說話,倒是裴九枝在黑暗裡化了形,他的輪廓在黑暗裡隱隱發著光,是他袖間的燦爛金繡。
“你不想離開靖王府?”裴九枝問。
“不想。”烏素還沒攢夠錢,陳蕪信件裡的願望,她有很多還未實現。
“靖王府最近,出不去人。”
裴九枝既然要找那晚的姑娘,就不會放走靖王府裡的任何一個人。
他早已下了令,就算陸管事要趕人,他也趕不走。
“嗯。”烏素點了點頭,鬆了口氣。
真好,她不用花時間去識字了。
烏素要走了,她小心翼翼地爬上窗台,唯恐碰到什麼東西,發出聲音。
但事與願違,她還是一不小心踹到了窗台上的花盆。
裴九枝看著她笨拙地翻窗,在花盆即將落下的時候,身後隱隱幻化出一柄清光長劍的輪廓。
劍鋒未出鞘,但劍身已揮了出去,裴九枝用劍穩穩地接住了烏素踹到的花盆。
劍光紛然,在月下閃爍著明亮鋒銳的光,映得他的麵頰清冷,如落入屋中的月亮。
烏素從窗台上勉強翻了過去,她在外邊,屋簷處的陰影沉沉地壓下來。
她看著裴九枝,眨了眨眼。
“謝謝。”她說。
“你為何,一直跟著我?”裴九枝知道她是來找他的。
這問題烏素不好回答,她盯著裴九枝,看到了他似乎在發著光的絕色麵龐。
“小殿下,太亮了。”烏素說。
“什麼意思?”裴九枝將花盆放回窗台上,收劍回鞘,平靜問道。
“飛蛾會在夜裡逐光,小殿下像一盞很明亮的燭火。”
烏素依著自己對裴九枝的印象,開始胡說八道,試圖蒙混過關。
結果真的被她蒙混過去了,裴九枝與那雙無神的眸對視許久。
最終,他又“噗”地變回一隻小青鳥,麵頰上帶著兩撮紅毛。
他是人,不久之前,又初嘗情愛,難免因為烏素這句話有些麵紅耳赤。
烏素對小青鳥點點頭,回身,提著裙子匆匆跑開了。
她在夜裡的身影輕盈飄忽,白裙沒入月下的陰影裡,仿佛一隻逐光的黑白飛蛾盤旋而去。
烏素離開後,能感應到裴九枝不遠不近的氣息。
他變為青鳥之後,那股微弱的神念太像將死的生物,讓她判斷錯誤。
她祈禱裴九枝早些離開。
烏素在回去的路上,幸運地幫助了一隻快要死去的夏蟬。
這夏蟬死前的願望是希望有人聽它唱唱歌。
她蹲在樹下,將死的夏蟬在她耳邊吱哇吱哇叫,她也不嫌棄難聽。
最後,這隻蟬落在地上,烏素得到了一點少得可憐的陰陽能量。
陰陽能量的多少,與散發能量的神念主人有很大關係.
烏素之所以一次又一次被裴九枝的青鳥迷惑吸引,就是因為裴九枝的神念極純淨。
但這隻夏蟬還沒有自己的思維,所以它死後產生的能量極少。
烏素聽夏蟬唱歌的時候,裴九枝所化的青鳥停在她的頭頂
——他在歇腳,同時也在思考那抹邪氣的來源。
烏素假裝沒注意到他,但裴九枝低頭,看了她許久。
夏蟬太吵,他想,她竟也不嫌煩,最後還溫柔地對那隻蟬說:“很好聽。”
烏素今夜總算有些收獲,便跑回院裡去.
打開院門的時候,衛酈還抬頭,甜甜地喚了她一聲.
“烏素,你怎麼那麼晚才回來,不會是去找陸管事了吧?”
她沒說錯,烏素還真就是從陸管事的書房回來的。
她看著衛酈,沒點頭也沒搖頭,隻默默地走回房裡。
烏素一貫如此,衛酈也就是不喜歡她這副木訥模樣。
院裡,還有其他來做客的侍女姑娘.
趁烏素進去之後,衛酈小聲對身邊的姑娘說道:“你看,我就說她與陸管事關係不對吧……”
烏素沒管她們在吱吱哇哇什麼——她們的聲音在她耳中,與夏蟬的鳴叫沒什麼區彆。
在房間裡,她解開自己的發髻,墨發垂落在肩頭,她打算休息了。
但是,她忽地又感應到附近出現了一股有些強烈的死亡之氣。
若她沒有猜錯,應當是靖王府附近有人快死了。
死人!她高低要去看一眼,萬一能吸收點能量就再好不過。
烏素起身,又從窗台翻了出去,循著那死亡之人的氣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