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劉興居自從見了呂弦後,三天兩頭送些詩啊帕啊的到呂府來。
呂弦實在是又羞又惱,又覺得可笑。她既不敢直接告訴哥哥,又怕那頭的信箋不斷送來,弄得家裡的仆人天下皆知。
可仔細看看信,原來這劉興居寫的字字句句,都意在結為好友,並無其他輕薄放浪之詞。什麼金蘭,同心,再加上這劉興居的字寫的工整拘謹,乍一眼還以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送來的友情信。
劉興居在信裡寫:他初到長安與他哥哥同住,不喜歡與長安的王孫公子同流合汙,在十五六歲的年紀就沾了一身的狎妓賭博的惡習,於是他寂寥廖一人,被他哥哥逼得每天在家裡練劍寫字,沒有朋友,那日有幸與呂弦相識,覺得呂弦性情直爽倒能結交做個朋友。
呂弦心裡咒罵著這個混蛋的劉興居,又有些覺得這個人呆頭呆腦得可愛。
值門的仆人又送來信,呂弦想了想,還是沒有回信。
漸漸的,劉興居終於是泄了氣,再也不送信來。沒想到他們再見麵已經是在第二年的春天。
早春二月,春寒料峭,青梅正小。
二月初,呂弦正難得回父親家住幾天。那日,呂斕敲了門,進她姐姐呂弦屋裡。呂弦正靠著窗,伸手撒著瓜子,望著庭院裡一地的麻雀啄食。
呂斕平時不太來呂弦這兒走動,今天難得熱情地挽著呂弦道:“姐姐,我聽說渭水邊上這兩天有一個從南陽來的角抵戲班子,姐姐,我們一起去看吧。”
呂弦笑道:“我也聽說了,怎麼,妹妹你今天倒想到與我一起玩了。大概是夫人不讓你去,我拉我去,也好拿我當擋箭牌吧。”
呂斕這丫頭平時就自恃清高,對呂弦也是眼開眼閉。這下一語被道出了真相,自然放不下臉來,生氣地站起來道:“好啦,姐姐既然這麼說,我也好走了。”
呂弦笑著拉過她道:“行了,我隨便說說的,妹妹你還當真了。我陪你去啦。是聽說這支淮陽來的角抵戲班子每天傍晚在渡口那兒表演,很是精彩。”
呂斕一副硬邦邦的白臉終於又臉上露出些歡喜的神色。接近傍晚時分,她們同坐一輛馬車,阿四駕著馬車,載著她們往渭水岸上去。
呂弦望向紗窗外,一家家酒樓,人戶,並肩走著的男女老少正飛快地倒退著。小販擺著饅頭攤子,正在叫賣。經過一處巷子岔口處,馬車拐進去,呂弦忽然轉角處站著一個男人,背影極像她哥哥呂鑫。
呂弦拍了拍打著瞌睡的呂斕道:“你看,哥哥!”呂斕也探著頭望著,說道:“沒有啊,哪兒啊。”
顛簸中,呂弦指著後頭:“往後看,那兒呢。”
“沒看見……到底哪兒啊。”呂斕沒看見。這一整條酒樓的側牆上,都掛著的鬥笠,晾曬的魚乾,遮住了她的視線。
呂弦往離她們越來越遠的岔口指著,呂弦這時才看到在呂鑫身邊的,有一個女人。那女人看上去有些神色匆匆,像是很緊張。
呂弦覺得心裡嗖的一緊,手也慢慢垂下,搭在窗口上。
若不是去渭水的車輛行人,平時很少有人走這條巷子,巷子裡空空的,儘頭是一輪將落未落的橘黃色太陽。那男人和女人的身影逆著光,現在隻看得見一個輪廓了。
“阿四,快停下。”呂弦叫道。
阿四忙勒馬,問道:“姑娘,怎麼了?”
呂弦跳下馬車,說道:“你們等我一下,我就來。我就來。”
呂斕道:“你快回來,去晚了,可沒地方站了。” 沒等呂斕叫住她,呂弦提著裙裾快步往回走去。
呂斕嘀嘀咕咕了一聲:“臭丫頭。”忽然眼眸子一轉,靈機一動,對阿四說道:“阿四,我們走。”
“啊?”阿四摸了摸頭道:“姑娘還沒回來呢。”
呂斕平時最恨的就是底下人隻看得見呂弦,看不見她;她那陰晴不定的脾氣,下人見了都要避讓三分,她從來不改改自己的小姐脾氣,全都歸結於自己是庶出,覺得底下人都瞧不起她。因此,這一下,呂弦被有的沒的一下子點著了火,撒氣道:“怎麼,她是呂家的姑娘,我就不是了。我要你走就走。到底誰是主子,還是奴才。”
阿四不吭聲,忙趕著馬車走了。
且說呂弦下了馬車,跑回那個轉角口時,竟找不到人影了,左顧右盼,隻有一張張陌生的麵孔這裡來,那裡去,哪裡有她哥哥人影。可是呂弦總覺得剛才她的直覺是對的,那男人身著罩沙深藍色袍子,確定是呂鑫常穿的那件衣服沒錯。何況她算了算今天也不是他進宮的日子。
想著呂斕正在等著她,她忙又跑回去了,卻發現原地空空的,馬車早就一溜煙的沒了。
呂弦也猜出是呂斕捉弄她,氣得跺腳。
她走出巷子,到正道上。
一輛馬車剛駛過她身邊,忽然車夫勒馬停了下來。呂弦下意識轉身一看,隻見簾子被人撩起來,跳下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正是劉興居。
呂弦躲避不及,劉興居已經喜出望外地攔著她道:“好姐姐,我終於又見到你了。”
呂弦忙道:“我還有人要找,我先走了。”
劉興居道:“你要去哪兒?怎麼一個人在街上。”
“我要往渭河河岸去,再見再見。”
劉興居一聽,更是高興地找不到東南西北:“我也正要去那兒,聽說那兒來了一個南陽來的角抵戲班子。你也是去看的吧。不如一起同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