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3）

次日，呂弦起床時，發現昨夜夢中，春雨已經悄然而至，潤物無聲。一挑開窗子，隻覺得清香撲鼻，樹上的花苞也都濕漉漉的，含苞待放。

晴禧帶著兩個小宮人來接呂弦。呂弦跟著她們來到椒房殿內。四人剛到椒房殿前，正要走進去，忽然一隻蹴鞠嗖的飛了出來，要不是她們躲閃及時，恐怕就有人中彩了。

一個身穿淺青灰色紋袍的六七歲小男童，小鹿一般地跌跌撞撞地衝了出來；雖頭戴發冠，腳踩繡金靴子，卻撩衣奮臂，把袖子卷至肩膀，露出兩大節圓滾滾的臂膀，滿頭大汗，酣熱得雙頰通紅，神采奕奕。晴禧忙拉著呂弦跪下，喊道：“皇上萬歲。”

那小皇上正眼也沒瞧她們一眼，隻光顧著跑下雨水未乾的濕滑台階，去撿拾蹴鞠。又有一個著紅衣小宮女跑了出來，一邊跑一邊叫著：“皇上慢些慢些！”呂弦愣愣地看著晴禧忙去拉扯小皇上，一邊數落著那紅衣的小宮女道：“死丫頭。你瘋魔了不成。要是被太皇太後撞見，你吃不了兜著走。”

那小宮女被這麼一訓也呆呆的不說話了，垂頭喪氣地跟著她們走進椒房殿裡。張嫣正坐在畫堂中，看著一切。晴禧見了太後說道：“太後，阿欒是越來越沒規矩了，竟和皇上玩起蹴鞠來……”

沒想到張太後反而批評道：“晴禧，是哀家讓阿欒陪著皇上玩的。”又對小皇上道：“去吧，叫阿欒陪你接著去玩。”

“好哎！謝母後。”小皇上拉著小宮女又一路狂奔著出了殿門。

殿外的石階還殘留著昨夜宿雨，小皇上蹬著一汪汪的小水塘，濺得淺底色的袍子上滿身的汙點子。看得宮人們都彈眼落睛。

晴禧道：“太後，這樣恐怕不好吧。外頭雨水未乾，萬一皇上摔著了怎麼辦？再說太皇太後要是看到了，又要怪椒房殿的宮人們沒管好皇上念書了。”

張太後嚴聲厲色道：“這個不好，那個萬一的，晴禧你哪來這麼擔心啊。年紀輕輕的倒叨念得像個老太婆似的。小孩子就應該乘著這個年紀好好玩嘛。若太皇太後又責怪下來，哀家擔待著，用不著你操心。”

這時，那小皇上又跑進來道：“母後，可能把阿鐔和閏兒叫來陪我玩？”

張嫣道：“你自己去叫他們吧。哀家準了。彆跑地太遠就行。”

“謝母後。”小皇上又風風火火地跑出去了。

呂弦心想。皇上分明就是一個幼稚的小孩子嘛。

張嫣瞧了呂弦一眼道：“你來了。先彈一首曲子吧。”

呂弦問：“請問太後要聽什麼曲子。”

張嫣心不在焉地斜靠在靠背墊子上，“你會什麼就彈什麼吧。”

呂弦坐道古琴前，開始彈奏《廣陵散》正聲。呂弦等著張嫣打斷她，可張太後始終垂目不語。

直到一首曲子彈奏完了。張嫣才緩緩開口道：“呂姑娘，哀家問你，你可知道這曲中隻意？”

呂弦一五一十回答：“正聲是樂曲的主體部分，表達了聶政從怨恨到憤慨的感情，還有他寧死不屈的……複仇……意誌。”

張嫣點點頭道：“再彈一首吧。”

於是呂弦一連彈了好幾首曲子，彈得她手指頭都酸麻了。張太後似乎還沒聽過癮。

直到一上午過去了，張嫣道：“你也乏了。先回去休息去吧。”

呂弦實在不解，但也不敢發問。她臨走時，張太後叫住她道：“慢著，回報你彈了一上午的琴，今天哀家送你一把上好的焦尾琴。晴禧，去給我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