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笑語喧闐裡,那叫鄖天的宿衛跳起來跑到裡廂,不一會兒捧著一隻塤跑出來道:“不如讓侯爺和呂姑娘合奏一曲如何。”
大家忙叫好。劉章抓起地上的一直頭盔就扔過去,嗔道:“這小子,竟然還得寸進尺了!”
鄖天機靈的一躲閃,逃開了。呂弦問:“哦?原來侯爺也會吹塤?”劉章接過塤道:“略懂略懂。”
有人小聲說道:“侯爺剛來長安時,就見他常常把玩這隻八孔塤,可從來不見侯爺吹奏過呢。”這話悄悄傳進劉章耳裡,他接過塤時,遲疑了一下。
他上一次吹塤還是在齊國。那已經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自從那次變故後,他再也不曾吹奏過……
沒有人察覺到方才還一臉笑容的劉章忽然沉凝下來。“侯爺?侯爺?”呂弦喊了他幾次,劉章才從這隻八孔塤上緩過神來。
呂弦道:“若侯爺吹塤,我可就不能吹葉笛了。《詩經•小雅》裡就有“伯氏吹塤,仲式吹篪”的說話,塤笛諧音兄弟。我與侯爺同奏,豈不笑話?”
劉章道:“哪來這麼多說法?”他捧起塤輕輕吹了起來,起初有些走音,之後隨著呂弦循循漸進地帶著他,逐漸協和起來。
一時間,這些剛剛還喝著喝著酒的疏狂宿衛們都不約而同的沉浸下來,仿佛為這古樸肅穆的聲音有些震動,帶著一絲曠古的神秘。
忽然,坐在劉章身邊的呂弦忽然在餘光裡看到有什麼東西閃過,她隱約像是看到一顆淚珠竟劉章眼角滑落。他們同時停止了鳴奏。劉章站起來道:“到此為止吧。你們該上夜值了。”
大家見劉章認真起來,便紛紛戴起頭盔,從牆上取下刀出了偏殿。
呂弦詫異地問劉章道:“你怎麼了?”
“沒什麼?”劉章吸了一下鼻子,偏過臉去不。
呂弦淺淺笑道:“你吹的很好。真的。”
劉章冷冷道:“一點都不好。”他戴起頭盔,拿了佩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呂弦被劉章忽然間的轉變弄得有些唐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了。
劉章一步步走向外麵,穿過石拱門。旁的樹影投在地上,像一條條瓷片上的裂紋,延伸到他腳下。
他還記得當年在齊國,十歲的他被關在廢棄的宮殿裡。夜晚,他想起他哭著叫著,拍打著殿門,喊著“放我出去”。貼在殿門上的錦帛已經被蛀出了一個個洞眼。他把眼睛貼在洞眼上,望出去是一片黑漆漆的夜色。走過殿前的宮女和公公近在咫尺,可誰也不敢上前探視他。送飯送水的宮人提著燈籠走來,把飯食送入,又急忙把殿門反閂住。任他把窗欞和殿門都拍散了,拍得兩隻稚嫩的小手又紅又腫,那些宮人一個都不會和他說話。那是齊王的命令。
夜晚,宮殿裡黑燈瞎火。以前他曾聽奶娘說,這廢棄的宮殿裡住著一位嬪妃,人稱“蘭美人”。因為得不到他父親的寵愛,就在這宮裡吊死了。每當想起這個恐怖的傳說,年幼的他仿佛就能看到蘭美人披散著黑黑的長頭發,吐著舌頭,腳不沾地,影影綽綽地飄過來。他嚇得哭喊著。空蕩蕩地角落裡,每一處都回響著他自己的聲音。可他一停歇,殿堂裡又安靜地讓他毛骨悚然。
他還記得那個時候,他的姐姐悄悄到宮殿外,隔著殿門和他說話,她把錦帛上的洞眼撕開,把那隻八孔塤塞進去。姐姐讓他不停地吹塤,那樣就能減少他的恐懼。
那時候,他還記得,門外的那個女孩還是一個那麼的美麗窈窕,蕙質蘭心的女子。可他親手把他的姐姐給毀了。劉章永遠也饒不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