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須靡說他在佛殿用了藥,她未有飲食,身體卻開始發燙,那這藥必定在香燭之中。
她起身,用力扯下一大片經幡甩開來,蓋在佛前的一排排燈燭上。
火光一下子被撲滅了,整個佛殿霎時被夜幕籠罩,漆黑一片。
她方才想到,洛須靡命人點在洛襄住處的蠟燭,不是一般照明的火燭,是西域出產的特殊香燭,其中所含濃烈的麝香香料,有催情之效,會讓人止不住地心生邪念。
上一世,洛襄雖意念強大,極力克製,但因此非常痛苦,她不想他再受一遍了。
外頭的月光照了進來。一輪滿月,已升至中天。
殿內寶頂重簷,雕梁攢尖。在月色下泛著冷冷的青白,像是浸在水中一般氤氳不清。
雙眼還未適應黑暗,無法視物。朝露扶著長長的佛龕,慢步走回去,一麵輕聲喚道:
“襄哥哥……”
她有些怕黑。
前世最後的日子她被幽禁宮中,聽候淩遲,她夜夜擔驚受怕,不燃燈燭無法入眠。
可並沒有洛襄的回聲。
殿內死寂,襯得殿外的風聲猶為凜冽,如鬼夜哭。她驚魂甫定,一身的冷汗在背上冷颼颼的,顫顫巍巍繼續朝前走去。
她微微仰頭,借著昏渺月色,可見殿後兩側布滿大小不一的佛像。
不是慈眉善目的佛陀世尊,而是一座座怒目而視的伏魔金剛,手中神兵利器仿佛正齊齊指向一處梁柱。
連嗚嗚咽咽的風聲都在此刻全然靜了下來。
頃刻之間,萬籟皆寂。
梁柱背後,一道修長的人影靜立在側。
“襄哥哥?”
朝露奔過去,再度靠近他的時候,才發覺一絲不尋常。
他的左手扶在梁柱上,賁張的青筋隱伏在他臂側,龍蛇一般遊走其上。用力之大,手指都在發顫。
似是在極力忍耐著什麼。
壁上萬千鏤雕,重重浮影,明暗交錯,倒映在他白玉無瑕的肌理,有如猙獰的獸紋。
英挺的麵龐在霎時變得凶神一般。豆大的汗珠從慘白的額角不斷落下,將他一雙漆黑的眉眼浸染得更深更沉。
雙眸間遍布血絲,淬了火一般的紅,宛如煉獄的底色。
宛若與剛才全然變了一個人。
朝露繃直了身子,還未來得及驚呼,洛襄的身體像失力一般鬆垮下來,下顎抵在她的肩頭,整個人重重壓在了她後背。
他滾燙的軀體火一般地將她重重包圍。
朝露向後趔趄了一步,背靠石牆。她扶住他,拍了拍他的後背,隻覺他渾身繃得緊緊的,堅硬如鐵,卻在止不住地發抖。
她覺得恐怕是洛須靡那香燭的藥力,但她不敢開口告之他實情。她還有求於他,不能讓他知曉她不堪的來意。
可此刻香燭儘滅已有半刻,就算中了些許媚藥,也該消退了,他又怎會如此?
她心中疑竇叢生,輕聲問道:
“襄哥哥,你是不是病了?”
許久沒有回音,耳畔隻有粗重的灼息。
於是,她鉚足了勁將他攙扶至佛龕前的蒲團上坐定。
感到他在發熱,她斂起衣袖,想要為他拭去滿麵的汗珠。
似是察覺到她的意圖,洛襄睜開眼睛,將頭彆去一邊,喉結上下滾動,吞咽了一口氣,薄紅的唇瓣死死抿著,聲音低啞:
“走,開!……”
說話間,他麵色慘白,倒了下去,撞倒了一處佛龕。
“轟——”地一聲,銅製鍍金的佛像轟然墜地,香燭橫斷,淨瓶水流瀉一地,碎瓷四分五裂。
洛襄倒在蒲團上,像是困獸一般抽搐不已。
朝露心中已有幾分懼怕,卻仍想試著照看,卻聽他咬牙重聲道:
“不要過來。”
下一刻,殿門被轟然推開。
“王女殿下!——”
“佛子!——”
幾個守在門外的帶刀侍衛見殿內熄了燈燭,又聽到不小的動靜,前來“好心”查看。
腳步聲逼近二人所在的後殿。洛襄強撐著一口氣,低低道:
“不能……被他們看到……”
朝露反應過來,若是洛襄真在此時犯了什麼不可告人的惡疾,可不能讓洛須靡的人抓到佛子的把柄和弱點。
隻有那個地方,可以讓他們打消顧慮。
“襄哥哥,你跟我來……”朝露毫不猶豫地環住他顫抖的手臂,扶著他朝裡麵的禪室走去。
洛襄昏昏沉沉,感覺身體像是浸入冰水之中,卻有一股陌生的暖意從指間湧入。
他撩起沉重的眼皮,看到她正牽著他的手,拉著他往前走。
少女夜色中柔白的側臉,輕輕晃動的耳璫,一頭濃密的烏發散著淡淡的香息,勾人心魄。
自成年後,此生從未有過和女子接觸,他心頭一震,想要鬆開,無奈身體太沉太無力,始終動不了。
禪室裡,是一張供僧人休憩的羅漢床,床上籠著如煙似霧的軟羅輕帳。
這方床榻,這片紗帳,朝露可記得太清楚了,幾乎算是銘刻在心。
前世,就是在這裡。
朝露收回思緒,將洛襄扶上了榻。她還未來得及說什麼,就聽到緊緊跟來的腳步聲。
下一瞬,她閉上眼,解開腰上鸞帶,褪下汗濕的薄衫,坐入他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