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去上班,公司老總孫培東見了他們竟然很驚訝,“怎麼現在就回來了?”
“您不是……”顏希曉話還沒說完,就覺得手背一痛,李子睿用力的擰了她一下,自己卻笑如春風,“孫總,原本希曉還想在老家呆幾天的,但是想到公司還有一些事兒沒處理好,再過幾天沒法和客戶交代,便和我一起早趕了回來。”
一番顧大局的話說的讓孫培東臉上的褶子都此起彼伏,當著其他員工的麵大讚他們以公司為家的舉動。麵對老板的褒獎和下屬的崇羨,李子睿始終保持著謙然的君子氣度,唇角習慣性上揚,微笑的同時卻又有一種不可觸及的冰冽。在公司,李子睿一向給人這樣的感覺,這也是不少不明真相的下屬迷他的原因。
表揚會散場之後,大家各歸各位工作。希曉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想起自己原本還打算以婚假之名多休息幾日的打算,不由長歎一聲。卻見策劃助理林然湊過頭來,“顏姐長籲短歎什麼呢?蜜月這麼短,該不會沒儘興吧?”
希曉扯起嘴角,不自然道,“哪兒有。”
“顏姐,李副總在家裡什麼樣兒啊?”看她無精打采回應的模樣,林然卻越發有了八卦精神,“不過話說回來,你和李副總這是什麼時候對上的眼啊?以前還是八杆子打不著自己的模樣,一夜之間,竟然結婚。”
“林然同誌,”希曉回頭,大眼睛鄭重的看著她,“作為策劃部的一名精英助理,你知道本公司策劃十二招中,對受眾影響最大的一招是什麼嗎?”
“欲……欲擒故縱。”
“答對!”顏希曉瀟灑的轉了個身,迅速攤開手中未做完的SWOT分析數據,“林大助理,現在就請實踐你的欲擒故縱戰略,為你的事業與人生努力奮鬥吧!”
身為廣告行內人大概都知道,業內早就有業務部人員為豬,客服部人員為狗,而文案策劃部人員豬狗不如的精辟說法。很不幸,顏希曉便屬於豬狗不如的一類。而經濟危機讓房產行業受到重創,這原本是大環境的問題,誰都無可阻擋。可這些房產老板們卻總愛在他們策劃創意上較真,固執的認為銷售業績不好,隻是因為他們的工作做的不到位。
對於這點偏執,整個策劃部的人都欲哭無淚。尤其是他們第二大客戶天宸也有這個想法,簡直讓策劃部對天宸禦苑這個項目的整個把控都舉步維艱。楚陽首席策劃羅冬晨的提案已經遞上去了兩次,每次都被天宸的姚總批的一無是處。
麵對這樣的情況,孫培東通知,市場部與策劃部骨乾於會議室開會。顏希曉作為策劃部第三策劃師,自然也在所謂的“骨乾”人員之列。而作為市場副總監的李子睿,毫無疑問也在會場。
這是婚後他們首次同時鄭重的出現在會場。雖然兩人彼此知道婚姻實質,可是麵對同事們有些打趣的目光,希曉還是有些彆扭。
孫培東示意秘書打開幕布,有關天宸項目的幻燈片便出現在大家麵前。自地理分析至市場定位,再到項目前景與宣傳預算,每一步,孫培東都讓大家看了個清楚。
最後,他拋給大家一個問題,“這就是現在我們關於禦苑的項目整體分析,羅冬晨,你先大體說一下,姚總對哪些地方不滿意。大家集體想一下辦法。”
“好,那我就說一下。”羅冬晨站起身,走到幻燈片麵前指示道,“因為此項目沿河,我們第一個提案便主要以‘水’為訴求點,以‘水’為目標展開所有定位與需求,主打廣告語為‘在水一方’,目標客戶群定位在城市白領及政府相關人員,為此,我們想讓銷售部人員去政府及各大單位著重開展團購事宜,看看有無意向塑造這樣的住宅文化。可是,這個思路被姚總駁回。”
羅冬晨無奈一笑,又打開第二組幻燈片,“這便是我們的第二個提案,也是我剛剛交過去的那個。與那個天然訴求點不同,這個思路保守,引申‘地段’為第一要素的策劃原則,將區位作為主策劃點。認真分析,禦苑項目地理優勢主要有以下幾點,”,畫麵上出現一張區位圖,“距離汽車總站不足200米,位於新大橋北端,東部還有新建的衛生城作為配套。這種種,都可為受眾提供後期保障。”
“但是結果大家都知道了,仍是沒有通過。”羅冬晨攤手,無奈的坐回座位,“各位同事,這便是我們的工作現狀。”
見羅冬晨說完,孫培東總結,“老話有再一再二不再三的說法,我們已經投過去兩個提案都不被認可,要是這樣的情況再產生第三次,我相信會有兩種情況,第一,放棄天宸項目,從此與姚總老死不相往來,徹底放棄楚陽建立至今的基業;第二個就是策劃部與市場部解散,大家回去喝西北風。所以,”孫培東深深吸氣,“都為了自己的後路,想想這個案子該怎麼操作,怎麼執行,怎麼堵住自己在楚陽碌碌無為的那張嘴。”
話說到這裡已經十分嚴厲,雖然孫培東臉上還掛著笑容,但這樣的形象顯然更加震撼在坐人員的心。顏希曉低著頭一聲不吭,心裡卻將羅冬晨的案子反駁了千萬遍,在她看來,那兩個訴求點若是能博得客戶好感,那純粹是天宸想毀自己名頭。
可是,這樣的話不能說。顏希曉從不做鋒芒畢露的事情,尤其是對羅冬晨這個公司老第一策劃麵前。搞不好,自己方案沒讓彆人承認,反而被扣上無視前輩的惡名。
她正自我鬥爭中,與會眾人已經討論起來。顏希曉認真聽著其他人的意見,有意無意的在筆記本上做著筆記,總之是認真聽課的好學生模樣。耳邊還不時響起李子睿的聲音,冷冽清晰的作出有關項目的各項分析,仍是他的風格,果斷,狠厲,批判羅冬晨提案的時候,極少給他留麵子。
顏希曉不自覺勾勒出項目的大體概況,正打算將悶葫蘆做到底,突然有人喚她的名字,“顏策劃,不知道你有什麼看法?”
她抬頭,正是李子睿。
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看來。
“我的想法?”她微微側頭,試圖掩飾過去,“比起羅首席來,還很不成熟。”
“沒關係,不成熟的意見往往是最質樸與打動人心。”
“那好吧,希望大家不要介意。”看孫培東的目光也向她投來,希曉不得不放棄烏龜戰略,說出自己的想法,“我覺得,以‘水’和‘地段’作為訴求點,過於流俗。”
“大家都知道,我們所指的‘水’就是清河,清河作為J市母親河,河岸狹長,這就決定了沿河住宅必會不止我們一座。這樣說來,與其他同沿河住宅相比,我們絲毫體現不出優越性。以地段作為訴求點,看起來傳統卻也冒險,容易使效果極端。”
“什麼意思?”羅冬晨問她。
“若是商人,也許會很看重地段因素,必定交通決定效率,而且可以以此進化為金錢。可是對於事業機關單位的人而言,未必如此。交通樞紐雖然四通八達,但必定也多喧鬨,因此,並不適合人居。”
她簡要的說了這麼多,雖然語氣溫和,但已經把羅冬晨案子的主要弊病給點了出來。而此時的羅冬晨雖然依然儒雅有禮,臉色已不太好看。顏希曉正考慮是不是該繼續說下去,孫培東的聲音傳了過來,“小顏說了這麼多,不知道現在有沒有成型的提案點?”
“隻是初步構想,還未形成體係。”顏希曉謙虛頷首,眼風有意無意的瞥向李子睿,卻見他微蹙眉頭看向手中的資料,神態認真,仿佛並沒有注意到她的話。
“李子睿,對於這件事情,你有什麼看法?”孫培東將視線轉向嶽潼,這個與李子睿一樣都掛職市場副總監的海歸男人,“你現在接手的雖然是嘉泰,但是作為楚陽的一員,也要參與到天宸裡麵。”
隻見李子睿抬頭一笑,皓齒微啟中竟有幾分儒雅,“我覺得,這案子是時候換一個人做了。”
“什麼意思?”
“羅策劃雖是公司最高水平的策劃人員,作出的案子都被客戶返回來兩次,所以我認為這問題並不是出在個人水平上麵,應該是思路出現了偏差。”他微微側頭,“孫總,我建議將案子轉交給另一個策劃師,換一個角度試試。”
“那換誰?”
“顏希曉。”
這三個字蹦出來的瞬間,所有人都看向顏希曉,而她則瞪大眼睛看向李子睿,直接想問他將這個燙手山芋拋給自己的原因,卻見他唇角微揚,平日向來寒冽的眸子竟有了幾分寵溺與溫度,“希曉,有問題嗎?”
仿佛是一個體貼的丈夫在給妻子信心,他的聲音竟有幾分蠱惑與溫暖,顏希曉努力讓自己回歸清醒,“問題當然有……”
“嗯?”語氣淡淡上揚,李子睿的眸瞳習慣性半眯。
顏希曉咬牙,粲然一笑,“但是不大,還是有信心完成的。”
“那嶽副總,你認為呢?”孫培東又將視線轉向嶽潼,這便是那個傳說中的親皇派,李子睿一直將其視為總監之路主要競爭對手的海歸男人。
卻沒料到嶽潼竟然也看著希曉一笑,“顏策劃剛才的發言很好,僅從那幾句話看,我也認為她能夠勝任此次工作。”
“那好,顏策劃。”孫培東合上自己的筆記本,“這個事情就這樣定了,希望你能給我們一個好的結果。”
會畢,所有人都用“自求多福”的眼光看向顏希曉,畢竟,在職場中,臨危受命的結果往往不是建立豐功偉績,反而更多的是吃力不討好。希曉也深知這一點,所以散會之後直接去了李子睿辦公室。
看到她來,正在喝黑咖啡的李子睿挑了挑眉,卻依然是愜意享受的猛喝一口咖啡,“怎麼了?”
希曉走到他辦公桌前坐下,鼻尖立時飄進咖啡香味,醇厚濃鬱。不知道為什麼,她雖說以前就不喜歡咖啡這些小資情調的東西,但也並不反感,但是近日,觸及這樣的味道,竟有些反胃起來。
她努力咽了一口唾沫,才強製自己壓下這樣惱人的反胃。李子睿卻察覺到她的異樣,淡然道,“不舒服?”
“沒有。”感覺到好了一些,她定定的看著他,“李副總,你為什麼要讓我負責這個案子?”
“那是你表現好,所以我才引薦了一下。你也看到了,嶽總沒意見,孫總沒意見,你們策劃部的池總正在出差,估計意見也會不大。所以,”他眼睛半眯,笑意竟有些高深莫測,“顏策劃,你今天是眾望所歸。”
“可羅首席不做了還有陳策劃呢,第三個才是我。”顏希曉有些懊惱,“您這樣做,不是讓我自狂自大,逾越於前輩之上嗎?”
“顏策劃,為什麼第三個是你?公司規章製度上有這麼個排名嗎?”
“這……”
“既然什麼都沒有,那就好好去做,總是個機會。”李子睿低頭,“你不老想證明自己嗎?現在機會來了,沒理由不去拚命。”
“可這樣的情況太凶險,一旦三次提案不過,策劃部就會以工作不力為由,將策劃師無條件辭退。”顏希曉看他輕描淡寫的樣子,越發覺得惱急,“李副總,你這樣做實在是欠考慮,在同事麵前做了一場公私不明的戲,大家還以為你是基於婚姻關係才朝家裡拉案子;而對於我呢,百分之八十我就會被你坑進去了。”
“顏策劃,畏首畏腳不是工作應有的態度。”忍受不住她的聒噪,李子睿終於抬頭。
“我胸無大誌,所以就想固步自封。”希曉固執的看著他,“李副總,風險與收獲成對比這樣的話是對您這樣的事業型人才而言的。我隻想知道,一旦事情有誤,我連飯都吃不上了,您確定您不是誠心害我?”
“顏策劃,你那意思是說我故意給你使絆子嗎?”李子睿擰眉,眼睛突然閃過一抹淩厲,但隻是幾秒的工夫,便又有和暖體貼漫上眸瞳,“你不用考慮這麼多了,去做就是……”
希曉驚異於他的情緒突變,身後響起腳步聲,竟是孫培東走了進來。李子睿隨即起身示意,笑道,“孫總,希曉怕完不成任務,正在這兒發愁呢。”
“是嗎?”孫培東彆有意味的看著顏希曉,“年輕人,有壓力才會有動力的。”
看著他們一派和睦的和顏模樣,希曉心裡卻像是堵住了什麼東西,訕訕笑了兩聲,回到自己辦公桌上工作。
夜已彌漫,希曉卻仍在辦公室加班。臨時接手禦苑的案子,看起來羅冬晨已經將所有數據都歸整好了給她,可想到有同行是冤家一說,希曉還是仔仔細細的將數據都核對了一遍。
這一核對完,就已經到了九點鐘。希曉收拾著包在心裡詛咒李子睿,提前結束婚假回來,他倒是賺了個一心為公的清高美名,也在領導麵前出足了風頭,卻害的她加班到現在。原本李子睿還說要等她下班的,起碼要做足恩愛夫妻的戲份,可是等到7點多,突然有電話說孫培東讓他去陪客戶吃飯,他便提前出了公司。
希曉摸摸自己的肚子,想到自己還餓的難受他卻觥籌交錯,越來越覺得不平。正要鎖上公司大門離開,樓上突然出現一聲“慢”,她抬頭看去,竟是嶽潼提著包走了下來。
“嶽副總也加班啊?”等他出門,兩人一同踏上電梯,希曉問道。
“是啊。”嶽潼回以微笑,“剛才看你加班,原本想招呼一聲的,但看你那麼認真,就沒好意思打擾。”
“哦,”希曉不好意思的笑,“我不知道您也在加班。”
跨出寫字樓,遠遠的看有出租車駛來,希曉剛要伸手攔下,卻被嶽潼按下。他的笑容在朦朧夜色中竟有一種不合時宜的璀璨與明媚,“顏策劃,我想你也沒吃飯,請你吃個飯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