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秋,滿園的落葉寂寂無人掃。雲娘瞧得心頭火起,恨恨罵道:“該死的賤婢,又不知躲哪兒偷懶去了!”欲張口呼喊,想起裡間的人剛睡下不久,隻好閉了口,自己執起掃帚一下一下地掃起庭院。
“雲嬤嬤!”一個翠衣婢子低頭快步行來。雲娘見離寢殿已有段距離,方難掩怒容斥道:“小蹄子瘋哪兒去了!仔細扒了你的皮!”翠衣婢子連忙告罪,從懷中摸出一樣金邊拜帖雙手遞給雲娘。“雲嬤嬤,這是李將軍交給奴婢的。”
雲娘皺了皺眉,李忠義那忘恩負義的賊子此刻不想方設法擺脫窘境,卻幫何人送入拜帖?她翻開帖子看那署名,不由一愣:“這當口,那小丫頭片子進來作甚?”她哼道:“萬安殿裡可再沒什麼好圖的!”
翠衣婢子道:“那……見是不見?”
雲娘聞言,深深地看她一眼:“見與不見可不是我們說了算的。平襄,我初時瞧你甚為伶俐,怎的卻越來越不曉事理了?”
平襄心中一緊,跪下道:“平襄逾矩,求嬤嬤饒恕。”
雲娘道:“罷了,我饒你這回。你要記得,拔了牙的老虎也還是老虎,絕非蛇蟲鼠蟻可以欺怠的!”說到後一句,眼中厲色乍現,駭得平襄連稱不敢。
雲娘不想與她多說,估摸著裡麵的人午睡差不多該醒了,揣著拜帖輕手輕腳進殿。
床上躺著一個老嫗,睜著雙目盯著承塵。
“陛下。”雲娘欲服侍那老嫗起床,老嫗道:“不必,朕再躺一會兒。”雲娘不再多說,呈上那張拜帖。老嫗吃力地眯眼看了半晌,忽然露出一個笑容。“好!好……”她陡地咳了起來,一聲厲似一聲,仿佛要將肺生生咳出,一張布滿皺紋的臉脹得通紅。
“陛下!”雲娘慌了神,轉頭想要喚人,老嫗卻一把抓住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過了一會兒,咳聲漸息。老嫗喘了幾口氣,嘶啞地笑道:“你能召來什麼人?這外頭哪一個不是盼我立時咽了這口氣?你……你莫白費心思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這把老骨頭活到這個歲數,夠了!夠咯!”
“陛下切莫這麼說!”雲娘紅著眼圈想要勸慰,老嫗擺了擺手,突兀地道:“明兒召她進來。”
雲娘道了聲是,老嫗不知想到什麼,渾濁的眼中放出一絲神采,喃喃道:“……讓她來,讓她來!”
萬安殿周圍層層禁衛,直把這裡圍得鐵桶一樣,水潑不進。
這群侍衛在這個偏僻之地枯燥無味地守了許多日子,一肚子憋悶。今晨卻有消息傳來,太上皇召見華宜公主。
侍衛們表麵還是一絲不苟地站崗,心中早已猜測開了。退位多日的女皇病得一日比一日重,之前也有皇族官親求見,女皇一概不理,今次怎麼破天荒召見這位孫女?
眼見巳時已至,遠處終於遙遙出現了一頂鸞轎。
那鸞轎在殿門前停下,從裡麵伸出一隻手,撥開紗簾。
纖柔白嫩,如蔥如玉。僅僅是一隻手,已是叫人心中一蕩。
來人傾身步出,姿態優雅,一身正紅宮裝,發上的金步搖在陽光下耀眼奪目,熠熠生輝。走得近了,隻見烏發如雲,肌膚勝雪,眉如青山遠黛,目若秋水流波,竟是個美得難描難畫的少女……不,少婦。
步移金縷鞋,環佩叮當,香氣襲人。侍衛們久處深宮,明知逾禮,仍然一看再看,目不轉睛,仿佛眼睛黏在了那少婦身上,已不是自己的了。眾人無一不是雙目癡癡呆呆,腦中渾渾噩噩。待華宜走過後,方才能重回清明。一個初次見到華宜公主的侍衛竟然連呼吸也忘了,或者是潛意識怕驚擾了佳人,竟至於此,此時方覺胸悶痛苦,忙恢複呼吸。他漲紅著年輕的臉在心中暗道:“美貌如斯,冠絕京華,難怪有人賦詩讚其曰:‘豔色天下重’。”
華宜公主溫憐壓抑住緊張的情緒走入萬安殿,恭恭敬敬對病榻上的太上皇行了跪拜之禮。太上皇靠坐在床頭,下半身蓋著被子。“坐吧,陪我這老婆子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