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兩個丫頭哪裡懂帶孩子,冬天就怕她凍著,屋子裡碳倒是燒得足,哪知道真把她熱出汗來,小孩子骨頭軟,兩層被子一壓根本掙不脫,她燒得臉上通火背過氣去,大病了一場,這條命差點又一次斷送。
嫡母就是捏住了這個,狠狠踩了親媽一腳,派來嬤嬤拿小鬥蓬裹了明沅抱出來時,她哭的是女兒,口裡叫的卻是男人,哭天抹淚,一句句的哽咽,就是沒來看看明沅。
她閉了眼睛不願看這番作派,叫抱到上房的時候,那個抱她來的嬤嬤卻道:“都說六姑娘呆,我看她心裡門清兒,走的時候都闔了眼不看睞姨娘呢。”
她隻作懵懂,等嬤嬤讓她叫太太,才學舌叫了一句太太,嫡母伸過手來抱一抱她,明沅兩隻眼兒盯住她看,見她生的端正大氣,長眉毛鵝蛋臉,還對著明沅點點頭。
明沅把頭一歪,抿出一個笑來,讓她勾脖子抱人她做不到,也隻能笑了,誰知道這個笑卻討了紀氏的歡心,摸摸她的頭發,細細囑咐了吃食,又把她安排在西暖閣裡住,原是說等病好了再回去,可她一直到病全好透了,也沒有被抱回去的苗頭。
聽丫頭們的口氣,她多半兒是要留下來了,可進了上房也不定就是鋪開了青雲路,她原來也看過幾本宅鬥小說,都是看了一半沒下文,太費腦子,一個計謀轉上七八個彎,她看了後邊就忘了前邊,從來也沒仔細看全過。
可她卻看過紅樓夢,庶出的抱養是個什麼樣子?過得好了是個探春,過得不好,隻怕是個迎春。
她心裡感慨,兩個丫頭卻怕她氣悶,拿了一小籮筐東西出來逗她:“六姑娘,咱們玩貼花兒好不好?”
明沅還是點頭,帶著肉渦渦的手指從籮筐裡拿出繡好的花,有牡丹有山茶,小朵的大團的,女孩們的遊戲就是認這些花,看的多了,下筆描時心裡有個樣子。
她乖乖翻著那幾塊花片,兩個丫頭卻守了她,一時又問她要不要喝蜜,一時又問她要不要吃餅子,明沅自從在親娘那裡撒嬌賣萌沒討著好,就再不肯做這些了,她安靜著聽話,這些丫頭還待她更好一些。
調過來侍候她的嬤嬤三令五申的叮囑:“六姑娘性子靜,有甚事須你們先想著,渴了餓了不等她說就該先問。”
她睡覺睡得熱出汗,這兩個丫頭才這般急,雖說是在嫡母這裡養著,這一個多月也不曾見過幾麵,可到底沒有虧待她。
明沅生了一場大病,吃藥吃飯都聽話,屋子裡一個嬤嬤四個丫頭見她這樣乖,小小的人兒皺了眉頭還自己捧藥碗,俱都可憐起她來,對她倒都很關照,喜姑姑還抱了她,說她是個能吃苦的。
采薇采茵不在,卻叫兩個小的看著她,也不知道是為著什麼,明沅又埋頭翻了翻花片,聽見夾道上有腳步聲,伸了小細脖子站起來扒著窗往外看,見是喜姑,身後還跟著采薇采茵兩個,扔了花片,衝喜姑姑張手要抱。
她這些日子也算回過味來,她不過才三歲大,學孩子撒嬌做不來,卻能對人笑要人抱,托了親娘的福,她生的不壞,屋子裡有麵小鏡兒,照見她臉尖眼大,眉毛細絨絨,頭發雖然還短,卻長得密,連喜姑姑都說她是個小美人胚子。
說明沅看見了不高興是假的,可靜下心來一想,她看的所有的書裡,嫡女主角,那庶女就是反角,庶女成了主角,那嫡女嫡子就都是壞蛋,她不想在夾縫裡生存,而幾乎所有的小說,長得越是好看,以後招惹的是非就越是多。
喜姑姑一把抱了她,問她睡得好不好,吃了點心沒有,悶不悶,感情都是處出來的,明沅對喜姑姑也比對自己這輩子的親娘要更有感情。
見她一直點頭,喜姑姑細細摸了她的頭發:“姐兒往後,便住在正院了。”明沅話說的少,卻是個心裡明白的孩子,一句說完見她點兩下頭,就知道她曉得意思,轉身吩咐起衣裳物件來。
到紀氏歇好晌午覺還有些時候,喜姑姑親自給她梳頭,換過新衣裳,短頭發紮了兩個小鬏,還掐兩朵杏花插在發間,又教她說:“我們姑娘這樣乖巧,太太一定喜歡的。”
明沅抬頭看看她,咧嘴一笑,半邊梨渦兒打著小旋,趴在喜姑姑身上,叫她輕拍拍背,聽見對麵有丫頭出來取熱水,囑咐采薇一句:“去瞧瞧,可是太太起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