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沒了旁人,紀氏便不再端著,明潼卻大大方方的:“上邊還有兩個姐姐呢,哪裡能落到我頭上。”
澄哥兒不明所以,明沅卻聽懂了,看了那麼多的清宮辮子戲,還能聽不懂這個,她隻是詫異怎麼顏明潼才八歲就要送去選秀。
紀氏打不起精神來,兩個小的到了時候就抱到碧紗櫥後邊午睡,紀氏卻在前頭摟了女兒不放:“你曉得落不到咱們家,可那地方豈是人去的,也不知道是抽了哪門子的風了,怎的自八歲到十六歲都要進宮去,這也太混帳了些,自孝敬皇後沒了,上頭這位做事真是愈來愈沒個章法,言官竟也不管麼。”
“娘不如去信問問大伯母,這一封是大伯發來的,想也是急件,大伯母那裡恐怕還能知道的細些。”明潼還隻寬慰親娘,心裡卻明白這回也還是得去選。
紀氏叫明潼勸著喝了些茶,屋裡點了清心香,可她歪在榻上哪裡睡得著,還是明潼陪了好一會子這才寬了心,自立朝以來,也沒有八歲就去選秀,顏家也隻有大房的顏明蓁到了歲數。
采選一改再改,太-祖時是功臣女兒俱要入選,當不得太子妃的,還能當王妃,開國那些個繞了一圈兒女親,排起輩份來更是亂,朝中關係錯綜複雜,牽得一發便動了全身,到得孝宗皇帝才重新定製,隻選那些個平民出生的好女兒,各地都要擇姿色端正的送選。
也並沒有定例是三年一選還是五年一選,皇帝想充後宮了,皇子要挑媳婦了,便下了旨意自下往上一層層的送上來,自改元至今,統共選了兩次。
也就是這兩次,才有官女子入選的,當今改了製,下旨官家女兒也要參選,為的便是給元貴妃於氏大開方便之門。
她是官女子出身,若按著祖製,不當在選秀之列,當今同朝臣扯了半天皮,最後定下個五品官員以下方可入選,頭一日才頒布了聖旨,第二日元貴妃的父親便降了官兒,剛好夠格讓女兒參選。
張皇後倒是平民出身,可皇帝卻隻偏愛元貴妃,有文官壓著,元貴妃一係倒沒抖起來,倒不是不想抖,隻是元貴妃一直子嗣艱難,進宮十載獨寵後宮,卻連個女兒都沒有,捧個無子的寵妃,便是元貴妃的娘家人雖依仗了寵愛撈些錢財,到底不敢過分。
也還須細細思量,過得這一朝,下一朝便不活了?哪裡知道她到二十七歲了,竟有了孕,還生下個兒子來!
如此一來後宮失衡,所幸此時皇帝早就過了而立之年,張皇後生的雖不是頭生子,卻是正統,他再不願也架不住那許多朝臣勸立,看著元貴妃肚皮沒動靜,便把這個嫡子立了太子。
後宮裡便是一攤子爛事兒,這一回怕是給太子選太子妃的,這個太子坐的穩不穩還得另說,不說痛惜女兒,便是思量一回往後大位上坐的不知是誰,也不能輕易婚嫁,這一嫁卻是把自個兒捆在了太子身上。
元貴妃也不樂意,若真選個出眾的,家族勢力大的,豈不是給太子添了助力,她自己的兒子不過五歲,往後的路還長著呢。
明潼這邊安慰過母親,回到暖閣裡頭便吩咐丫頭理起東西來,雲箋怕她心裡難受,看見大篆小篆兩個收拾起衣裳書冊倒了杯茶來:“姐兒也太急著些了,哪裡就立時要走的,說不準兒是傳錯話。”
明潼隻笑一笑:“先把貼身的東西備上,等真的來人接也不必忙亂。”想想還是怕紀氏憂心:“彆驚動了太太。”說著往羅漢床上一歪,也不看書了,隻闔了眼睛,鬆墨上前給她蓋上薄毯子,輕手輕腳收拾起她日常要用的東西來。
太陽透過花窗映到她臉上,照見鼻梁挺直,兩道長眉不經修飾往上斜挑,聽見衣裳聲音細細一蹙,又再鬆開。
重活一回,依舊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她這一回不曾被選進後宮中,而是輪到下一回才進了宮。靖元二十年顏家三個姑娘裡也隻有顏明蓁一個選作了成王妃。
她自己則是靖元二十五年選到了太子宮中,從太子婕妤一直爬到太子嬪,還是太子親口指了她的,風光也確是風光過了,可風光過後等著她的卻是太子被廢,說是病死了,可誰知道是個什麼死法。
先伸手的元貴妃一係引來反噬,榮憲親王也沒能活過第十個年頭。明潼跟太子妃太子嬪原來還分上下,到了西宮壽昌殿裡卻一樣過著的清苦日子,冷得沒了柴燒,把凳子都給劈了燒火,兩個人挨在一處,宮裡的冷風還隻透過窗縫鑽進骨頭裡。
明潼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長房這個一向不出挑的姐姐救了她出去的,那一日忽的便吃上了肉菜,還有衣裳脂粉熱水送了來,卻不是抬到正殿去的,而是抬到她的偏殿來。
明潼還自奇怪,壽昌殿的總管太監卻腆了臉笑:“娘娘,趕緊梳洗了,收拾收拾好離了這晦氣的地兒。”明潼這才知道,竟是成王漁翁得利,登上大寶,而自家那個溫柔和順的堂姐,當日便接了皇後金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