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連章對這個養在上房的兒子很是看重,衝他點點頭:“既這麼著,把爹爹那方雪紋石的鎮紙也給你。”
澄哥兒眼睛都亮起來,紀氏心裡怕是京中有事,打發了丫頭帶兩個孩子下去吃點心:“今兒廚房備的玫瑰鵝油酥餅兒,叫燙兩張來給哥兒姐兒用,吃完了好去習字。”
澄哥兒也瞧出顏連章氣色不對,他伸手就牽了明沅的說,兩個孩子彼此看看,澄哥兒覷著顏連章看不見衝明沅吐吐舌頭,排在一起說句告退,手牽了手回暖閣裡去。
紀氏自家走上去給顏連章絞了帕子擦汗,軟聲軟語的問道:“老爺今兒怎麼下衙恁般早?”
顏連章重重歎一口氣:“才接著家信,大伯隻怕不好。”
紀氏一聽就皺了眉頭:“是三弟來信了?”嘴上說話,手上不停,把顏連章的外袍脫下來,替他解了官服腰帶,掛到架子上。
顏連章坐下連著喝了兩杯茶才緩過氣:“大哥那頭的差事倒不緊要,做學問嘛,翰林院又不少了他,便是在江州也是一樣做,我這頭的差事若是擱下,再拾起來可不容易。”
穗州地界好比肥肉,不說在任的,就是挨著過一遭那也是沾得滿身油,顏連章好容易得了鹽運司運判的職位,為的卻不是往鹽引上邊動腦筋。
鹽引自然是最暴發的,可沾著手難免不叫燙出泡來,顏連章心裡明白,家裡有些產業,可官場上卻無能人,他上任後跟著鹽運司使和幾個同知運判做了兩回賣鹽引的勾當,再往後便收了手,由得他們去發那不義財,自家還是老老實實的做起了絲綢生意。
穗州守著口岸,他自家不去擔那海船出海的風險,隻販貨,把江州收的那些綢緞紗羅絹布賣出去,再收了洋布洋玩意兒販到富貴地去賣,回回船都是滿著來,再滿著回去,本大利大,當職這幾年,雖不比賣鹽引利厚,賺的卻是安心錢。
可若是大伯沒了,便要回去奔喪,一來一回少說也要半,尋常職位好說,鹽道的位子,人在上頭坐下,下麵就有一群人虎視眈眈,等他守完了孝,差事隻怕也叫彆個擔了去,橫豎等他回來也隻有三五個月的位子好坐,不如趕緊謀劃條出路。
紀氏一聽這話心頭一跳,擰了擰眉頭,接過顏連章擦汗的巾帕掛在盆邊,不動聲色的問道:“三弟信裡可寫明白了?”
紀氏想的跟丈夫又不一樣,顏家上一輩還是隻有兩個兒子,顏大伯娶親之後一直盼著生子,女兒倒有兩個,卻就是沒有兒子,便從自家弟弟這裡,過繼了一個。
顏麗章雖是老小,卻是大房,因著顏大伯身子一日比一日差,他到現在卻又沒個兒子,隻剛得了個姐兒,夫妻兩個日日給菩薩上香磕頭,蒲團都不知磕破了多少個,後宅裡就是沒個動靜,這回寫信來,隻怕是想在顏大伯閉眼之前,還過繼一個到大房名下。
上頭的大哥顏順章倒有一子,可他自個兒隻有一個兒子,沒道理把顏明陶過繼過去,而顏連章這裡,剛得了第二個兒子。
顏連章搖一搖頭:“大伯的身子你知道,吃了多少年的藥也不見好,春秋裡總要犯一回,三弟寫信來,叫咱們先有個底。”
紀氏聽見信裡沒提,便把心頭這點疑惑咽了回去,既是沒提這一茬,怕是還沒露出這個意思來,紀氏心裡這樣猜測是因著弟妹袁氏在她麵前露過口風,說不獨誰家先有了第二個,也總算能有條後路。
顏順章娶的是恩師的女兒,成親之後恩愛甚篤,家裡彆說小妾姨娘,連個正經通房都沒有,兩人連著生了兩個女兒,好容易才得著兒子,也算是有了後。
紀氏自家雖沒生養男孩出來,抬的妾卻有兒子,也算是有後的。獨獨隻有顏麗章,妾跟通房都不少,他那個院子都快住滿了人,可就是沒個兒子生出來,袁氏自個兒也沒曾生養,隻有一個庶出的女兒,夫妻兩個當作眼睛珠似的養著,還打過招贅的主意。
丈夫不先開口說這些,紀氏隻作不知,睞姨娘發動的時候,她就想到這個,等下邊婆子報說是個男孩,她嘴角再鬆不開,這件事就一向壓著,推說孩子還沒滿月,不曾寫信回去報喜。
紀氏臉上無異,心裡卻翻了起來,若是安姨娘所出,倒也還罷了,偏偏是個不肯老實安份的睞姨娘,她的兒子要是承了大房,顏家一半兒的產業便算在灃哥兒的頭上,到時候,睞姨娘一家子還不尾巴翹上天。
紀氏起身往外吩咐一聲:“卷碧,煎一壺涼茶來,天燥了,給老爺下下火。”她一麵說,手一邊攥緊了拳頭,打定了主意,絕計不能叫灃哥兒承了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