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碧玉髓,周滿修煉格外認真。
因為《羿神訣》除心法外還有箭訣,比起重視內功修為的《神照經》之流,會多出關於眼、手、心三者的修煉。
蓋因持弓者有三不射——
眼不明不射、手不穩不射,心不靜不射。
所以在從小劍故城回來後的當晚引氣入體後,周滿次日天不亮便直接往山中去,坐在高處目視東方,借日出時分東來的紫氣,修一雙“紫極慧眼”。
深林中有老樹枯藤,她便借那飄飛的落葉,或以掌力擊打,或以長指拈彈,練兩隻“偷天妙手”。
及至暮色四合,則返回家中,盤膝打坐,清明靈台,修煉的同時,磨一顆“不動明王心”。
……
如此起早貪黑,一晃便是十日。
第十一日的清晨,山中杏花已落,林間綠意漸濃。
枝乾遒結的一棵老樹上,樹葉輕輕一顫,便有一滴露珠,倒映著整座山林,從葉尖墜落。
然而還不等落地,一支雕翎箭已破風馳來!
露珠中的世界瞬間破裂,紛亂成水沫。
沾濕的箭矢卻依舊向前,竟連穿空中兩片落葉,然後深深沒入前方堅硬的山岩!
林中鳥雀驚飛,覓食的肥鬆鼠嚇得丟了鬆果,迅速竄走。
過得一會兒,方有腳步聲傳來。
周滿持弓,行至山岩前,微微用力,將箭支拔出。
黑鐵箭矢完好無損,而山岩中為箭矢所穿透的孔隙裡,卻是一片碎石粉末,可見此箭威力。
連她自己都不敢想——
僅僅十日,她已經引氣入體,成功借天地靈氣淬煉體魄,打通奇經八脈,從後天境突破至先天境!
這其中固然有她前世已經修煉過《羿神訣》心法、所以這一世毫無阻礙之故,可這一副天生劍骨的加成也委實可怖。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越是修煉,她越是明白,神都王氏為什麼一定要借她劍骨。平心而論,易地而處,換了是她,也很難不生出幾分歹念。
周滿心中一時百感交集。
隻是距離與韋玄約定的半月之期已隻剩下四日,而根據她在城中打聽來的消息,今夜便是夾金穀碧玉髓成熟之期。
她先收了弓箭,照例藏於樹洞之中,然後下山,打算回家備些東西再出發。
沒想到,才下到山腳下小河邊,便又瞧見孫屠戶家那身材壯碩的小子在欺負人。
挨打的還是小破孩兒成方齋。
裝書的布袋被踩進泥地裡,白生生的臉上讓人拿墨塗了,東一塊西一塊全是汙跡。
幾個少年正摁著他狠揍。
周滿一下有些頭疼。
這十日來,她為避開村鄰,早出晚歸去山中修煉,眾人見了也隻以為她是思念亡母、上山祭掃,至於時間過早或過晚,頂多是有人嘀咕她腦子不太正常,怕不是跟她娘一般發了瘋病,除此之外倒並未懷疑。
唯獨成方齋,在她經過時總悄悄看她。
可當她回頭去看時,他又跟受了驚的兔子似的,飛快拔腿跑走。
除了早先時候的燒雞腿外,周滿在門口還撿到過一小筐剛摘的枇杷、幾隻煮熟的粽子,甚至一小袋甜甜的蜜餞……
嗯,她都吃了。
上次為成方齋解圍,她的確是嫌這幫小孩兒打架太吵,也無意摻和更多。
可這陣子吃了人家東西,就好像變了味兒。
周滿看著眼前景況,不由為難起來:到底是管好,還是不管好呢?
孫屠戶家的那個,就拿腳踩在成方齋腦袋上,神情驕橫:“讓你見了我們還躲?還敢不敢躲了?上回你運氣好,讓你跑了,這回看誰還來救你!”
成方齋咬緊牙關,愣不吭一聲。
幾個人看他這麼倔,提起拳頭便要繼續打。
周滿心想,可能是昨晚上蜜餞吃多了,嗓子有點不舒服,於是站在近處那杏樹下,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
幾個打人的小孩兒聞聲抬頭,瞧見她跟瞧見鬼似的。
頓時有人叫嚷起來:“周滿,周滿又來了!”
孫屠戶家的小子嚇一激靈,先是想起那天她提著刀時的模樣,又想起村中大人說她最近早出晚歸去祭拜亡母,腦子不太正常,先前打人的膽氣立馬散了,抖得跟篩糠一樣。
他大叫一聲:“快跑!”
幾個小孩兒一時作鳥獸散,跑得比上回還快幾分!
“……”
周滿不免無言。
成方齋先前被摁著腦袋看不見,聽見他們叫喊,才知道周滿來了。
他有些費力蹣跚地爬起來,身上早已狼藉一片。
滿是書卷氣的臉上藏了幾分怯懦,一雙濡濕的黑眸朝她看來,卻閃爍著小心翼翼的感激。
但周滿假裝沒看見,轉過目光就走。
於是成方齋眼底亮起的微光又驟然熄滅了。
他低下頭去,默默拾撿剛才被人扯落在地的書袋和書本,還有筆墨。
周滿本不欲理會,可走出去幾步後,瞧見他這般隱忍可憐模樣,不經意間又摸到袖中一卷書,心中於是一動。
腳步停下,她看向了成方齋。
成方齋才剛撿完書冊,一見她回頭,因她先前態度冷淡,竟誤解了她的意思,下意識開口:“我滾遠再哭。”
周滿:“……”
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成方齋手忙腳亂,抱著他那一堆東西便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