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浪費。你對她真有點奇怪。”青年笑了一聲，把那杯水一飲而儘，“我不知道你該怎麼挽回，卡琳，但我知道如果你不挽回，隻能去2112團報道。奧列格上校是我的現任上司，他為人可比威斯特上校乾脆多了，絕對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

卡琳沉默了一會兒，煩惱的揉了揉眉心。“好吧，哈德，”她說，“我得考慮考慮。”

“當然，隻是彆太久。”青年站起身，“下周五特種團征兵和軍官選拔就都截止了，之後再訓練兩個月就會上戰場，和211旅一起。”他眨了眨眼睛，“連防區都挨著，博爾特少將申請的。”

“這是你給威斯特上校的第一個情報？”

“不，你可以當成自己給威斯特上校的見麵禮，”青年笑眯眯的，“我來當你的線人，怎麼樣？”

卡琳想了一會兒。“成交。”

在卡森軍團第二訓練場居然能夠遇到自己的房東已經夠讓人驚訝了，而眼前那位小姐的打扮和舉動更是讓洛斯以為自己眼花了：

迷彩服，作戰靴——那頂戰鬥帽現在放在特種團報道處那張辦公桌上，卡琳坐在椅子上，正用作戰刀一刀一刀削自己的頭發。

“這樣就差不多了。”卡琳對著刀刃照了照，抬起眼睛，“洛斯？”

洛斯看著那頭被她削得七零八落慘不忍睹的頭發發呆：“什麼差不多了，萊斯小姐？”

這個稱呼讓桌子後麵的那個軍官竊笑起來。“小姐？卡琳，天哪！”他抱著肚子斷斷續續的說，這讓洛斯更不知所措。

“我不大會綁頭發。”卡琳聳了聳肩，戴上帽子，從洛斯手裡接過那張入伍通知書看了看，“來報道？”她單手提起洛斯的背包，摔在桌子上，“交給你了，格蘭特，我帶這家夥去特萊斯那兒！”

“萊斯小姐，”洛斯忐忑不安的跟著卡琳往裡走，“我得去領新兵裝備，申請宿舍，還得——”

“那些小事格蘭特會替你辦。”卡琳有些不耐煩，“而且說不定你用不上呢，如果你過不了關的話。”

“過關？”

“沒人通知你？如果測試不合格，特種團將不予接收！”

“可是，可是，我的異能等級——”

卡琳停住腳步，仔細打量了洛斯一會兒，那眼光讓洛斯覺得有點發毛。“乾，乾嘛，萊斯小姐？”

“真不知道招你們這樣的少爺進來做什麼，送死嗎？”卡琳歎了口氣，“威斯特上校的新規定，隻有通過實戰才能合格，異能等級不限。”

洛斯驚訝的張大了嘴巴。“這種做法違背了瑟拉斐軍法典！”

“違反軍法典的事情還多著呢，彆大驚小怪，洛斯，”卡琳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還有，在這裡不準說我以前的事，也不準叫我萊斯小姐，叫我萊斯中尉或卡琳！”

現在洛斯腦袋裡那位溫和文靜的小姐形象徹底崩坍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這個凶巴巴冷冰冰的中尉。讓他意外的是，這種氣質和卡琳並無衝突，仿佛這才是她的本來麵目，而且更令人驚訝的是，所有對她打招呼的人都對這樣的卡琳習以為常，而且很多人和她氣質很是相似，仿佛他們是從同一個熔爐裡冶煉出來的同一型號的合金，比如那位異能測試館裡的測試教官。

“資質還不錯。”他和洛斯隻做了簡單的對戰練習就停手了，“技巧3分，能級4分，反應3分，經驗嘛，反正可以以後積累，合格！”

特萊斯朝身後比了個手勢，卻沒有聽到回應。“中校？”他疑惑的回頭，不由得歎息——林頓仍然盯著麵前那張調令，試圖找出什麼破綻，而她麵前的卡琳已經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

“請您繼續研究，中校，”卡琳的語氣充滿諷刺，“我先去參加測試了。少校，”她朝特萊斯喊，“你還能動吧？”

特萊斯聳了聳肩。“剛好熱身完畢。”

“等等，”林頓站了起來，把那張調令推到一邊，“你由我來測試，中尉！”

“卡琳，”特萊斯靠在準備室的門上，給它加了一個隔音屏障，“你該不會打算真的動手吧？”

“我能怎麼辦？”卡琳很是煩躁，“她自找的！我必須通過測試，特萊斯！”

“儘量彆讓她輸得太慘，畢竟她是中校！”

“我知道，”卡琳戴上護目鏡，“但我隻能儘力而為。不過，”她歎了口氣，“我想我未必做得到。雖然這位中校有些笨，可她的身手不一定笨，至少，肯定比我的房客強！”

正如卡琳預料的那樣，戰鬥一開場就很激烈。兩個人身影交錯，很快糾纏在一起。洛斯看得目不暇接。

“她們真厲害，”他喃喃的說，“我以後也能做到嗎，少校？”

“也許吧，真是，怎麼都應該把她攔下來的——”

“誰？”

“除了那個笨蛋還能有誰？”特萊斯惱火的盯著那些被場內戰鬥吸引而來的軍官們，他們越聚越多，這讓他格外不安，“林頓中校也是，根本不應該和她打近身戰！”

“林頓中校的身手不錯啊？”

“告訴我，用B級能量施展異能，和用C級施展異能相比，有什麼不同？”

“C級破壞力相對較小，防護相對更容易突破，但能量之間轉換相對快速，”洛斯流暢的背著教科書，卻依舊陷在迷惑中，“萊斯中尉技巧是比較純熟，可她攻擊力和防護力都相對較弱啊？”

“防護罩的能量薄弱之處在什麼地方？”

“生理組織成分和構造不均衡的地方，如指尖，眼，耳，鼻，口，”洛斯猛然醒悟，這個結論讓他忍不住吸了一口氣，“不會吧？”

特萊斯點了點頭：“卡琳不太會留手，所以平時不怎麼和人動手。林頓中校身手不錯，所以她才更危險！”

仿佛是為他的話做注腳似的，這場測試在他話音落下的同一時刻結束了：兩個人身影驀地分開——卡琳安然無恙穩立當場，林頓卻跌跌撞撞的後退了好幾步——她的右手臂整個皮開肉綻，傷口焦黑，顯然是被電流灼傷。

幾個醫護兵匆匆跑上去幫忙處理，卻被林頓一把推開，她睜大眼睛瞪著卡琳，仿佛第一次見到她：“你——”

卡琳抬頭看了看上麵看台上黑壓壓的人頭。“我無意讓你難堪，中校，”她輕聲說，語氣平靜的近乎漠然，“隻是你擋了我的路了。”

她不再理會林頓，板著臉穿過訓練台，回到特萊斯麵前：“我儘力了。”

“我知道。”特萊斯臉色沉重的盯著看台上或公開嘩然或交頭接耳的軍官們，“但你也要倒黴了。”

“反正她總讓我倒黴。”卡琳聳了聳肩，“洛斯，我去領裝備，你去不去？”

現在她的房客先生對她隻剩下崇拜了，他興高采烈的隨著卡琳轉過一個又一個軍用倉庫，卡琳在最破舊的那一間停下，把一盒煙丟給門口那個瘦小的灰發老頭兒，輕車熟路的從抽屜裡翻出鑰匙，打開倉庫大門。

倉庫裡很淩亂，洛斯看著那些一個摞著一個的箱子有些發怔，然後他想起了什麼，從口袋裡翻出那張新兵須知。

卡琳已經開始在箱子裡翻來翻去了，她熟練的拆箱，把一樣樣東西拿出來把玩擺弄，純熟的就像小孩子擺弄自己最心愛的玩具。

“接著！”

洛斯愣愣的接過光束步槍，那是最老的型號，AS-15。“現在的標配是MS-37，中尉。”

“那個玩具太容易壞了，”卡琳又丟出兩柄作戰刀，“射程也就遠不到200米，這麼點距離對魔狼根本不算什麼！而且——”

“而且什麼？”一個悅耳的女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卡琳瞬間僵硬，洛斯卻驚喜的轉過身：“威斯特上校！”

艾絲特朝他微笑著點了點頭：“我聽特萊斯說了，你表現得不錯，歡迎你加入第三特種團，少尉。”然後她把目光重新轉到卡琳身上，“好久不見，萊斯中尉——而且什麼？”

“而且它的能源匣結構簡單，足夠結實，上校。”卡琳抬起頭，“如果把那些能源匣加上防護罩，然後再灌滿瘴氣，可以丟出去做簡易飛彈使用，可如果是MS-37，多半會在手裡爆炸。”

艾絲特露出讚賞的神色：“很巧妙的做法，中尉。”

卡琳聳了聳肩：“前線的人都知道，上校。”

“雷爾少校。”艾絲特轉過臉，“新兵裝備暫停下發。去找特萊爾少校和格蘭特上尉，參考一下他們和萊斯中尉的意見，修訂一份新的裝備清單，今天下班前交給我！”

新修訂的清單直到下午5時才完成。雷爾盯著那份麵目全非的文件歎氣：“總後勤處的老家夥肯定會說我們發瘋，原來的裝備用了那麼久都沒人提意見——”

“有人發牢騷，可從來沒人聽。”格蘭特幸災樂禍的笑了笑，“誰讓我們的上校聽進去了呢？”

“好吧，”雷爾站了起來，“反正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了——你們彆走，我可記不得那麼多古怪的花樣兒！”

過了二十分鐘，雷爾回來了。“萊斯中尉，上校想要見你。”

特萊斯瞬間緊張起來：“雷爾，是不是林頓中校——”

“如果需要，我會讓你作證的。”卡琳深吸了一口氣，穿過走廊，拉開儘頭那間辦公室的門，那把眼熟的椅子依然放在那個位置，這讓卡琳猛地被刺痛了一下。她小心的在那把椅子上坐下。“上校。”

“林頓中校的傷口已經處理過了，”艾絲特安慰似地朝她笑了笑，“醫生說不會留下後遺症。”

“那太好了——”

“特萊斯少校和林頓中校都向我報告了經過，你沒有任何過錯，中尉，沒有必要不安。”

“是，長官。”

“你的異能測試合格，中尉，但我需要知道你回到特種團的理由。”艾絲特若有所思的望著卡琳，“如果我沒記錯，你並不願意繼續服役。”

卡琳原原本本的把哈德的話複述了一遍。“如果不回來，”她故作無事的聳了聳肩，“我可能就會沒命。而且，我想這對您也有利。”

“看來你是受了林頓中校和我的池魚之殃，”艾絲特笑了笑，站了起來，“我替她向你道歉，中尉。你可以不必服役，讓博爾特不找你麻煩我還做得到。”

“可是——”

“可是，你還有把柄在博爾特少將手裡？”卡琳驚訝的抬起頭，艾絲特的下一句話讓她徹底僵住了，寒意籠罩全身，從頭到腳。“我之前在帝都軍團和路德中將接觸過，”艾絲特的臉上飛快的掠過一絲厭惡，“你的檔案上顯示，774年1月到11月，你是他的部下，對不對？”

卡琳默然盯著地麵。無地自容的難堪讓她腦袋裡嗡嗡作響，胸口湧上潮水般的痛楚，幾乎難以呼吸。她的身體繃得緊緊的，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好半天才開口，聲音飄忽的像個幽靈：“是的。”

艾絲特的臉上掠過一絲不忍：“我無意讓你難堪，中尉，隻是，我不能拿整個團的安危開玩笑，我得確切知道到底怎麼回事。”

“您已經知道了。”卡琳聲音木然，“就是這麼一回事。”

她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艾絲特又注視了她一會兒，暗自歎了口氣：“你可以回去了，中尉。”

卡琳拉開辦公室的門，耳邊那個溫和的聲音卻又突然響起：“中尉，還有一個問題，你可以選擇不回答。這是你回來的全部理由嗎？”

“還有一個理由，但你可以選擇不相信，中校，”卡琳轉過臉，極力鼓起勇氣正視那雙褐眼睛，“對我來說，這裡是離家最近的地方。”

那雙眼睛對她報之以和善的微笑：“我相信你，中尉。”

但是，已經無所謂了。卡琳默默的對自己說，轉身離開了。

卡琳不太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彆墅的了。她覺得她重新開始思考，大概是在洛斯到天台上來找她的時候，那時候卡琳正望著夕陽發呆。

洛斯興高采烈：“我在特種團第一營，中尉，聽說你也是！你今天可真厲害，能不能教我——”

卡琳猛地揪住了他的衣領。“彆跟我學，洛斯。”她輕聲說，“我隻是一個笑話。”

那張蒼白的嚇人的臉讓洛斯吃了一驚：“萊，萊斯中尉——”

“下去，洛斯。我想一個人呆會兒。”

洛斯沒再說什麼，以最快速度從卡琳的視線裡消失了。可卡琳胸口的痛楚卻越來越深，她一拳捶在合金欄杆上：“混蛋！”

卡琳沒有計算自己最終捶了多少拳，反正最後欄杆斷了。她裹著毯子看著滿天星鬥躺了下去，那隻沒了知覺的手放在胸口，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這算不了什麼，卡琳·萊斯，你還沒死。這個方法通常都很有效，這一次也一樣，黎明時分，卡琳睡著了。

第二天是周末。卡琳給溫莎打了個電話，通知雇主她重新入伍的消息，又去拜訪瑪姬。

瑪姬一邊給卡琳包紮右手一邊狠狠把她罵了一頓，又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溫莎讓我把這個給你。左邊是她，右邊是她妹妹，認得出來吧？”

“嗯。”那張照片上的笑臉讓卡琳有些出神，她茫然的點了點頭，“差不多。”

瑪姬歎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肩膀：“彆太在意，卡琳。這照片那家夥認識的軍人人手一張，我還以為她早就給你了呢。”

“哦。”

“好好乾！”瑪姬又狠狠拍了卡琳一下，幾乎把她拍得一個趔趄，“溫莎要我告訴你，去努力巴著威斯特上校往上爬，死也彆鬆手！”

“我會努力。”

“你好像很聽她的話？”

卡琳聳了聳肩：“因為她說得對。”溫莎是對的，她想，有些事情看上去可怕，但真碰上了——反正你沒死。現在，她已經沒事了。

卡琳差不多是抱著這種平靜到近乎漠然的心情回到軍務總部上班的，之所以說是差不多，是因為她偶爾盯著艾絲特那間辦公室的時候，仍然會無意識的深深吸氣。但這種感覺總會過去，卡琳想，至少，林頓的報複就可以讓她轉移一部分注意力。

但是，這一次卡琳發現她對林頓的預料也出了偏差。

周三早上，林頓中校返回了軍務總部。和卡琳一起，接受了新的任命——她被任命為特種團第一營的營長，該營主任參謀的工作落在了卡琳頭上。

“如果你不習慣，我可以申請調職。”顯然和卡琳一起使用相鄰的辦公桌超出了林頓中校的心理承受範圍，一直到下班，她的臉色也絲毫沒有好轉，卡琳決定主動給她點好處，先占據有利立場。

“沒有必要，中尉。我仔細看了上周五我們兩個人的作戰錄像。”那隻左手不是很純熟的操控著鼠標和鍵盤，看上去有點滑稽，“我讓計算機逐步分解你使用的攻擊手法，結論是78%都是基礎的攻擊手法，隻是組合技巧不同，第一營裡43%士兵異能等級在D級以下，你的作戰方式對他們來說很實用。這是我的報告全文。”林頓抬起頭注視卡琳的臉，“我討厭你，中尉。如果可能的話，我甚至不想再見到你的臉——但是，我是瑟拉斐的軍官！”她的嘴唇顫抖著，“我會把我們之間的事拋開，請你也務必做到——至少，在上戰場前的兩個月裡，把你那些東西教給我的部下！讓他們儘可能的都活下去！”

卡琳愣住了。她第一次仔細打量林頓的臉：微微蹙起的眉梢，沾在睫毛上的淚珠，緊咬著的嘴唇——整張臉上都帶著滿滿的不甘心，但那雙眼睛卻清澈明亮的讓人嫉妒——

卡琳挺直身體，慢慢抬起纏著繃帶的右手，把它舉到帽簷：“遵命，中校。”

這是卡琳·萊斯第一次向安博·馮·林頓敬禮，而不是向她的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