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與死去的(二) 蠻族的狩獵季自……(1 / 2)

蠻族的狩獵季自5月7日開始,自南向北席卷了105,107,204,205,206,301,302,307,401,506等戰區之後,5月11日,法師們徹底停止了進攻的舉動,將戰俘們分批清點集中,一起挾裹著向卡森沼澤深處進發。

管理軍人總是困難的,管理一群戰敗被俘的軍人更是難上加難。基於某種顧慮,押解這群戰俘的人絕不給戰俘們吃飽喝足充分休息的機會,每天18個小時的艱難跋涉,一杯水一塊黑麵包的限量供應,很快讓那些傷兵傷情更加惡化,每天那群撐著樹枝半死不活跟在隊伍最後的人裡,都有人走著走著就一頭栽進膝蓋深的泥水裡,再也爬不起來。這時候也總會有一頭或幾頭魔狼過來小心地嗅一嗅,朝法師們大叫幾聲,咬著屍體還溫熱的腳把他們拖走,附近寂靜的林子裡也總會響起瘮人的咀嚼聲。

但這樣的事隨著時間的流逝卻越來越少——並非押解戰俘的法師們發了善心,而是很快的,戰俘們自發地形成了自助的小團體,每當某個人搖搖晃晃地要倒下去的時候,總有某個或幾個體力還行的人攙住他,讓他在同袍的肩膀上安心地吐出最後一口氣,在戰俘們停下來倒頭休息的時候,再擠出那麼一點點時間,用簡陋的工具給他們挖出個勉強可以容身的墳墓,讓這些異鄉的孤魂勉強安息。

卡琳此刻肩上就搭著一位十五分鐘前剛剛咽氣的上等兵,他的個子很高,雙腳拖在泥水裡,不斷地濺起水花,卡琳被他近九十公斤的體重壓得眼冒金星——當然,這也可能是由於長時間饑餓造成的——她朝周圍看了看,其他人都沒精打采半死不活地拄著樹枝或攙扶拖曳著前進,再遠處那些紫眼睛和獠牙正虎視眈眈地望著她,有一頭魔狼還不耐煩地朝她嚎叫了幾聲,眼睛一直圍著卡琳打轉。

它說不定正等著我和他一起摔倒,正好一頓大餐,卡琳想著,奮力把那隻僵硬的胳膊拉了拉,屍體的重量卻突然輕了——一個陌生的少尉把屍體另一隻手臂搭在了自己肩上。

“他的腳和我差不多大,”青年朝她笑了笑,“如果再等一會兒,您就把他的靴子磨破了。”

卡琳沒搭腔,快手快腳地把屍體手上的金表摘下來,揣進口袋。“其他的我們一人一半。”

“除了靴子我什麼都不要,”青年咧嘴一笑,“我是彬克,2104團特種偵察小隊,昨天晚上才被送到7隊,我該怎麼稱呼您,小姐?”

“7隊?”

“你不知道?”青年眨了眨眼睛,突然恍然大悟,“哦,對了,他們告訴我,法師們覺得人手不夠,剛剛發動了一場狩獵季——這麼快就結束了?他們打下了幾個高地?”

“我是5063高地的,”卡琳仔細打量了青年一下,他的軍衣和自己的一樣肮臟不堪,幾乎看不出本來顏色,“你不是狩獵季裡被俘的?”

“我在他們手裡半年啦,”彬克苦笑,“我們小隊隻有我一個活下來,他們嫌單個俘虜送到後方麻煩,就把我一直關在一個破棚子裡——這群懶豬!看在都是索德爾人的份上,就算不放我,也該給我個好點的地方啊——”

“半年?”卡琳想了想,“他們有沒有什麼消息?比如這個什麼7隊?”

“反正是給法師用的,”彬克湊近卡琳,壓低了聲音,“不過,你是不是貴族,小姐?現在貴族很值錢,他們會拿帝國的貴族和帝國交換什麼精金礦石,聽說有幾個貴族就被這麼私自放回去了!”

“真的?”卡琳猛然身體一挺,屍體隨著她的動作做了一個劇烈的挺身動作,泥水濺了他們身後的特萊斯一臉。

“嘿,卡琳!”他一邊撈住自己肩上的那具屍體,一邊苦著臉吐出濺入口中的泥巴。卡琳沒理睬他,她的手抓住了彬克的,“真的?你確定?”

“大概吧,”青年差點嚇了一跳,但一個念頭讓他喜出望外,立刻又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你是貴族?我就知道!哦,親愛的小姐,看在我給了你一個好消息的份上,能不能把我,作為你的未婚夫,一起贖出去?放心,隻要我一回去,就會給你雙倍的報酬,”他輕佻地眨了眨眼,“還有一顆充滿愛意和感激的心!”

“我沒有能出得起精金礦石的家屬,”卡琳嗤笑一聲,把青年意欲掙脫的手腕攥得更緊,“很遺憾,你認錯人了,我不姓林頓,而且,”她一把把屍體推入青年懷裡,上等兵的腦袋狠狠磕在了彬克少尉英俊的下巴上,“我也不覺得你的笑容多麼讓人激動——‘讓女人投降的彬克’!”

彬克少尉一邊揉著自己紅腫的下巴,一邊懊惱這一天他的魅力居然一連兩次失效——剛剛他陪著那位就連攙著傷員走路都走得筆直的中校小姐走了一路,可還沒等他開口,那位異次元的中校小姐就因為他順手把屍體手上的戒指揣入懷裡莫名其妙地大發雷霆,而這一位年輕的女中尉,居然一口叫出了自己五年前的外號!

真是倒黴。他沒精打采地把上等兵的屍體扛了起來,繼續這場似乎漫長到看不到儘頭的艱難旅程,心裡默默地詛咒:他媽的奧丁!

而此刻,卡琳也正頭疼地勸說著那位頑固的中校小姐:“您的祖父會為您出精金,就算他不會,威斯特上校也——”

“不需要,”林頓掏出手帕,把身邊上士那張蒼白的臉上濺上的泥水小心地擦去,“帝國會為一個貴族付精金,但絕不會為普通人掏一分錢,而且,這也不符合瑟拉斐軍法典!”

“可是——”

林頓驀地一把扯下了自己胸口的勳爵章,一簇小火苗在她指尖燃起,卡琳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瑟爾木雕刻的小東西在眼前燒成了灰燼。

“你以為我是因為什麼才活到現在的?”那張蒼白秀麗的臉上毫無表情,平靜如水,“就為了看著這些人,我的同袍和部下一個個死在爛泥裡?我是為了和他們一起活著出去才活下來的,要麼,一起活著出去,要麼,一起死在爛泥裡,我說到做到!”

卡琳揉了揉腦袋,她眼前的那雙藍眼睛裡,隻有坦然和決絕,再沒有一滴眼淚。早知道她會變成這樣,她懊悔地想,就該把這家夥打昏塞進屍堆裡!

“還有,”中校小姐頭也不回地說,“從現在起,誰也不準再提‘林頓’這個詞兒!叫我安博!”

卡琳驚詫得目瞪口呆。她覺得林頓早就儘到了自己的義務,陪著這些人走了好幾天的路,還不止一次地把自己的麵包和水浪費地分給那些隻剩下一口氣的家夥!她以為林頓會歡天喜地地離開,這樣自己隻要一個人伺機逃出去,可是現在,她隻剩下兩個選擇——要麼,帶著一群人和林頓一起活著出去,要麼,帶著林頓的屍體一個人活著出去——

一聲尖利的哨聲響起。疲憊不堪的戰俘們一個個倒頭就睡,絲毫不顧地上潮濕的青苔和泥水,特萊斯掩埋了屍體回來,在發呆的卡琳身邊坐下,低聲詢問:“林頓中校剛剛要求,不準有人再提‘林頓’這個詞兒,也不許提勳爵什麼的——難道法師們要對貴族下手?”

“如果是就好了,我們的自虐狂小姐肯定會第一個衝上去,”卡琳懊惱地垂下了眼睛,她已經看到了自己黑暗的前途:從現在起,她得把剩下的35個人都儘量照顧好,不然,誰知道這位想不開的中校下一次會做出什麼來?這一次她燒了自己的爵位章,隱瞞了自己的身份,哦,她之前還把自己的麵包和水讓給了傷員!下一次——

做35,呃,34個——特萊斯可以照顧好他自己——直線條笨蛋的保姆,即使是最低限度的保住生命在眼前都顯然很不容易,卡琳握緊了雙拳,為自己黯淡的未來低聲詛咒:“真是,真是,他媽的奧丁!”

在沼澤裡整整徒步跋涉了近一個月後,戰俘們的旅途結束了。法師們的基地結構很是奇特,從外麵看,就像一個精金外殼的巨蛋從天而降,大頭朝下地插在沼澤深處,蛋殼的小頭上,露出一截長長的塔尖。

“這是第七法師塔!”彬克已經和第一營的殘兵們打得火熱,很是殷勤地賣弄之前從索德爾人那裡聽來的消息,“所以我們被稱為7隊,因為是往這裡送的——”

特萊斯聽得很認真,他們附近的人也一個個豎起了耳朵,生怕漏下一個字。精金特有的光澤卻讓卡琳很不適應,她默不作聲地垂下了眼睛,悄悄退後幾步。

第七法師塔——卡琳從來沒想過,自己還會有主動走進來的那一天!如果他們發現了——卡琳的胃突然開始痙攣。她咬著牙,裹緊了肮臟不堪的軍衣,儘量不露出任何不適,但一隻手卻突然搭上她的肩頭:“你怎麼了,中尉?你的臉色不對!”

卡琳被嚇了一跳,她不由自主地躲開那隻向她額頭伸來的手:“我沒事,中校。”

林頓懷疑地看了卡琳幾眼:剛剛的觸感還殘留在手上,卡琳的身體緊繃得要命!而且她的臉色慘白,眼睛裡滿是莫名的戒備和恐懼——即使在她發現卡琳的瀆神者身份時,她也沒變成這樣。

“你真的沒事,中尉?”

“沒事。”

林頓的盤問沒能繼續下去,那扇金屬大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門內長長的通道兩邊金屬牆壁上雕刻著無數線條,閃著紫色的光芒。林頓疑惑而警惕地打量著:“那是什麼?”

莫名的惡心讓卡琳幾乎當場吐出來,她拚命抑製著自己的失態,耳邊彬克的聒噪輕飄飄地從耳邊飛過:“聽說這是抑製異能的魔法陣,在魔法陣裡運用異能會失控反噬——幸好這東西造價很高,隻有法師塔裡能用,不然蠻族都可以打到帝都了——”

“他說的是真的?”特萊斯懷疑地皺起眉毛,低聲問卡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