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想讓他早點兒醒過來，那女子是人，他是妖。

正午時分，我徒步於青蕉莊園後院，這個時候這兒人煙稀少。隨後，不到

一炷香的時間，我便聞到一陣幽香。那是花落身上特有的味道。

“紅綿。”他叫了我一聲，我看著他，一臉的春風得意。

“你回來了。”我說，“玩得儘興麼？”

他絲毫沒有看透我的譏諷，他說，“當然，玉蘿又美麗又溫柔，我們自然

玩的儘興。”

我們？我笑。一人一妖？

“噢，對了，紅綿有件事想要拜托你。”花落似乎想到什麼，然後對我說。

“什麼事？”我看到他揣在懷裡的絲繩，心中一陣涼意。

“我答應了玉蘿要送她香粉的，所以拜托你幫我弄些許過來。”他依舊麵

不改色的對我說，可是，他不知道我存積的花粉已然不多了，如何他一點兒

也不在乎我？

可是，我還是點頭答應了。愛屋及烏吧。但是在我轉身回樹椏時卻聽到他

說，“紅綿，最好給我弄些新鮮花粉吧。”

新鮮花粉？存積的都不多了，還新鮮的。花落，你何時才能明白，你執著的

那份愛不過是場夢罷了。

翌日黃昏，我將裝在木質錦盒裡的菊花花粉放進花落手中，他看著我笑眼

眉開。他說，“紅綿就是紅綿，不僅美還很聰明，謝謝啦。”

我發誓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花落，嬉笑歡聲如孩童般天真的樣子，如果他肯

給我一個聚焦的眼神，何止要我的花粉，就算讓我五百年道行毀於一旦，我也

在所不惜，可他沒有，依然的轉身離開，將花粉揣在懷中，留下一陣清風和陣

陣花香。

他始終還是沒有看出我的破綻，他也不知道那盒花粉我忍受了多大的羞辱。

昨天夜裡，菊花妖譏諷的對我說，“紅綿啊紅綿，你說你乾嘛非得這樣啊？

為了一個不愛你的人跑到我這裡低聲下氣的，難道你真就這麼非他不可麼？”

我真的非他不可？

五、

四小姐坐在閨房中正繡著一個荷包，圖案是一朵美麗的桂花，是想送給花落

的，算是，定情信物吧。女子的心思且優柔且寡斷，想那相思之苦終日不得其

解的輾轉，想必是愛上他了吧。

有的時候，愛情不過那一瞬間便發生，但想逃離，卻已如登天之難。

門外似乎刮起了風，風一吹，透過虛掩的門，一陣幽香。四小姐心中一陣驚

慌，想必這個熟悉的味道早已沁入心脾了吧。

“花落你終於來了。”才見他，她便急迫的跑過去，不在乎杜財主的半點教

誨，伸手擁住花落，臉緊貼於他的胸膛。

受寵若驚吧，花落大概也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舉動，“玉蘿，你怎麼了？”

輕聲詢問。

她抬起頭，淚水集在眼眶中，“花落，我很想你，明明昨天才見過你，可我

還是好想好想你。花落我是不是病了呀？”

花落輕笑，“哪兒的話，想一個人是正常的，我也非常想你啊。”說完從懷

中掏出一盒香粉。這已經是他第三次向那蝶索要花粉了。

某種心傷，某人不懂。

“花落，我想我是愛上你了。花落我們成親吧，好不好？我可以跟我爹說，他

會同意的。”四小姐抓住他的衣襟對他說，有種迫不及待。

成親？這對花落而言是個多遙遠的夢呢？

“這個……”思來想去，欲言又止。

她的眼淚掉在他的衣衫上，“花落不情願，不願娶我麼？”

“不。”他說，“我願意，我求之不得……”話語漸漸低了下去，他低眸看著

她，終於掉下了一朵桂花有生以來的第一滴淚，然後，吻了她。

門外的風依舊再續，門外的蝶依舊在飛，隻，那蝶也落了淚，輕輕的，一滴紅

色的淚滴落在石板地上，瞬間毀滅，支離破碎。

某個地方一直以為不複存在，但卻痛了那麼久，那是左邊的故事，心臟。

劇烈跳動，卻聲聲哭泣。

花落走後不久，杜財主和他德高望重的兒子走進女兒的閨房。四小姐紅通通的

眼睛讓他不解，“玉蘿，眼睛怎麼那麼紅啊？”

她一驚，打翻了做荷包用的工具，一陣驚慌，“爹爹，你怎麼來了？”

“這是哪兒的話啊。”杜財主說，“眼睛的事趕緊治好，你哥哥給你帶了個好

消息過來。女兒啊，以後你就要飛黃騰達了，不要在這做第一美人了，要做，

就做個有勢力的。”

說完哈哈大笑，門外的雨，一瞬間傾盆。

六、

那日，先是刮起了風，後來又下起了小雨，且越下越大。花落自從從那女子那

兒回來便不見蹤影，躲在自己的枝椏間一語不發。直到深夜他才敲開我的門。

他說，“紅綿，我要娶她。”我屏息，木訥的看著他。

“花落，你聽外麵下雨了。”我走至窗前，雨聲一聲大過一聲。

“紅綿。”他隻是輕呼我一聲，意味深長，但什麼也沒說。

“花落，有些事我不說你也清楚，不是嗎？”我說，“過了這個冬日，我們五

百年的修煉就會有回報了，我希望你不要一錯再錯。”

他聽著仍一語不發。我們的初衷都是修煉成仙，我不相信花落真的願意為一份

無法完結的愛而付出他的未來。

“你為什麼不說話了？”我問他，“是考慮清楚了麼？後天就是老桂樹尋訪的

日子了，我不想你被她罰。”

“那麼你幫我。”花落輕聲走至我的身後，“我想娶她。”

“你這個瘋子！”算了，多說無益。“你和她無從相提並論。人妖殊途你知道

的，況且，她馬上就要嫁進皇宮當皇妃了，她永遠不會屬於你。”

那時花落剛走，我便看見杜財主帶著他的兒子走進那女子的屋裡，說給她帶了

個好消息，就是讓她進宮做皇妃。也就是那一刻，大雨一瞬間傾盆的。

“紅綿。”他依舊隻是叫了我一聲，然後轉瞬間消失於我的視線，隻留下一陣

幽香。

我沒敢多想些什麼，跟著香味尾隨，到那時，見他正攬著那女子，女子滿臉淚

水，地上有一個還未完成的荷包。

“花落，我不要去皇宮，不要做皇妃。”那女子窩在歡樂懷中，梨花帶雨的哭

訴。

“我知道，我知道。”花落也隻是抱著她碎語，想必也是無可奈何吧。我進到

屋內以後，花落看我一眼，那眼神似乎可以融化冬日的雪。花落你這個傻瓜。

“你帶我走吧，青蕉莊園我早就住夠了，我們去浪跡天涯，遊山玩水好不好？

不然，我爹定會讓我進宮的，那我寧可死。”她說，淩亂的頭發披在肩上，卻

不失美麗。

“他們逼你了是嗎？”花落說，“我去找他們算賬。”說著起身快步走出女

子的閨房，任女子呼喊也毅然前去理論。

你們可知，有些事情，非我們可以改變，儘管他有法力護身。

那女子追著花落跑到過道，摔了一跤跌坐在地上，淚水又一次失控，大聲嗚

咽。我站在身後，依舊穿一件紅色的風衣，我走到她麵前，攙起她，我說，“

姑娘，你不怕你的愛會害苦他麼？”她不看我，隻是望著花落離開的過道，許

久，她抬起頭，紅腫的雙眼望著我，她說，“我不怕！”

這時雨停了，我看了眼女子，又望了望遠處的桂樹。愛情真的偉大到可以放

棄一切嗎？

淚眼問花花不語。我又學會了一首詩，但，我的心那麼痛，猶如烈火焚燒般。

我想答案是肯定的。

七、

“就憑你？一個米作坊的公子？”杜財主說，“想娶我女兒？”說完，笑聲

震耳欲聾。花落站在中堂，雙手緊握。

這時，四小姐跑了進來，“爹，求你放過我們，我和花落真心相愛，你不要拆

散我們。”欲罷，花落鬆開拳頭，擁住四小姐。

杜財主看到這番情景，頓時火冒三丈，“來人，將這人關進柴房，不得外出。”

“爹。”四小姐一下跪在杜財主的麵前，“好歹我也是你的女兒，榮華富貴對

你來說真比女兒的幸福來的重要麼？”

杜財主頓了頓，但轉瞬間又一板正色，“快來人！”

忍無可忍。花落扶起四小姐，拂起她的長發，殊不知，他的左手已在施展法術。

正當時，忽然飛進一隻紅蝶，翩然著翅膀在中堂飛舞幾圈，頓時一片紅霧。花落

這時已被帶出中堂，回到了花園。

“紅綿，你用了法術，這是禁止的。”花落看著因使用法術而變成另一番模樣的

紅綿，心中滿是愧疚。

“那你呢？若我不去你便用了是嗎？”紅綿不看他，偷偷的抹了把眼淚。

“紅綿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步步逼近。

“我很愛她，我要同她在一起。”他說。癡妖！

“愛？”紅綿麵無表情的問了句，他卻答，“你不懂愛。”

她忽然化成紅蝶，紅色的淚水落在花叢中，她說，“我不懂愛？還有誰懂？”

終究還是敵不過命，老桂樹還是發現了花落的事，理所當然的大怒，花落被罰

收回五百年道行。始終還是太愛吧！但代價那麼高。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心愛的人

受一點點委屈，所以就算讓自己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但，她隻是一隻善良的蝶妖，非人也，何

苦也要受這情愛折磨？

八、

我是紅綿，我依舊穿紅色的衣服，依舊翩然著我的翅膀，可我再也不能幻化成

美麗的可人兒了，也不再是婀娜多姿的紅蝶，我又回到了五百年前的樣子。

我用自己的五百年道行換花落和那女子的一世情緣，換他忘記一切隻記得對她

的情。我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但我願意，願意一直跟著他們浪跡天涯，愛你

所愛。

不知道他們現在身在何方，是否笑對紅塵？

尾聲、

落日黃昏，一望無際的草原。男子披著風衣騎在馬背上，雙手擁著女子的腹部，

女子手握著男子的手笑麵如花。

郎情妾意！

女子側目看見羊群上空有一隻紅蝶在舞，那蝶，紅似火，輕似水。

“花落，你看那蝶真美。”輕聲對男子說完，他看向那蝶，眼神過於迷離，無

法形容。

心中驀地一痛，忽然閃過水的話語，“我不懂愛？還有誰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