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涼水流進唇齒,她被嗆得咳嗽不停。
“王爺。”
迷糊中聽見人聲,蕎知星任由光線從通風處照進來,緊閉著眼。
“醒了就彆再裝。”
這抹尾音勾笑,明明是清冽如泉,又隱隱有震懾之意。
片刻之後,架子上的人睜開雙眼,眼前恰恰落得一張眉眼深邃,溫潤如玉的麵容。
女子睜大眼睛瞧著他,忽然扯著乾涸的喉嚨尖叫起來,試圖掙脫身上枷鎖。
“你是誰?我怎麼在這!你是誰,放開我!放開我!”
“你的主子死了,沒人能幫你,乖乖交代,留你一條命。”
“你是誰?你在說什麼!你快放開我!”
她搖頭,似乎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眼眶掛著淚珠瑩透,眸若驚鹿,直直看著他。
“看來你是想用刑?”
“你放過我,我真的什麼都忘了!阿娘把我賣給彆人,他們給我種蠱,我就是提線木偶,根本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
依舊是驚恐地瞧著他,拚命搖頭,淚珠斷線不歇湧出。
望著她涕淚滿麵,蕭倬似乎信了,音量提高。
“蠱?什麼蠱?是誰對你下蠱,為何要對你下蠱?”
“他們不曾告訴我,我醒來就在密室裡,我隻知道他們都是死士,連姓名都沒有,也從未摘下麵罩。”
“死士?原來殺了一個成休寧還不夠,居然還有死士?”
成休寧?她眸光流轉,並沒有立刻回話。
見他似乎在思索什麼,移開注視的目光,再次開口語氣怯懦而小心。
“求你彆殺我,我會的很多!隻要不殺我,我可以幫你做任何事情!”
“任何事情?那你會什麼?”他緩緩靠近,頗有些興致。
“我……”
對上陰寒的眸色,蕎知星愣怔的神緒悄然化為笑意,想明白了什麼。
“我還能和你一起上陣殺敵,還能……當軍醫!”
聞此,蕭倬偏頭要走。
“如今我失憶,不會對你有任何威脅。相比殺我不如留下一用。”
“好。”
空氣中安靜幾秒。
“啊?”
蕎知星再次愣住。
“既然他們用所謂的蠱控製你,那孤便給你毒藥,一月讓你食一次解藥,如何?”
蒼藏色衣擺停頓,玄黑長靴駐足,聲音平靜如常。
可不知為何,她卻似乎隔著幾尺空氣,感知到暖於秋水的溫度。
“……好……”
額間汗沿下巴滴落,半晌她開口答應。
被解開鎖鏈後,侍衛押送她到一輛沒有窗口的車廂裡,車裡擺著乾糧和水。
車被馬兒緩緩拉動,開始毫無節奏的顛簸。
從皇宮到牢房,她記不大清太多。
昏暗無光的地牢裡,蕭倬來之前,也曾被潑醒無數次,她靈台清明,心緒卻糊塗。
為什麼皇帝會在那一天死了呢。
車廂碾過地麵,發出軋軋聲響。
她仍舊帶著手銬在身動彈不得,沒有任何力氣逃跑,卷翹長睫緊緊閉著,細細回憶前幾日的情形。
口吐鮮血的皇帝,悲痛欲絕的太後,舉劍反上的親王,和扶助逆臣的蕭倬。
原本死於八月初三的齊廢帝,卻在政變那天死在他皇叔的劍下。
是因為她的出現,將將擾亂了本該擺正的曆史。
她忽然想起那一句“皇侄啊,這就是你對叔叔的戴恩嗎?”。
藏在禦座後麵的粉衣女孩,神色驚駭,與那夜跑開的女孩一模一樣,她還記得她顫聲開口。
“你身上的是刀嗎?”
蕎知星的心開始一點點往下漏,原來一心觀棋旁聽,置身事外,隻改結局。
可是這一刻她卻無端覺得,斧柯濯然爛儘(1),自己也隨棋局變成身在局中的觀者。
結局未至,就已然因為改結局的心而生出史外之情。
江陵王府。
雕花窗上穿撒夕陽,光線上塵粒浮沉,是幾日來她終於窺見的光亮。
蕭倬是蕭延一黨,是篡位的幫凶,朝廷親王權勢如山,日後定然為患。
從前的大齊是個短命王朝,生死並不相關。
如今她似乎有些參悟。靈貓一族為何不能成神,為何穿越前看見遺誌上的“救”字。
祖始並未完成的任務裡,究竟藏著對蒼生怎樣的期盼呢。
“追溯”後顯露的那一眼,史冊上那個貪財好色,剛愎不仁的麵具將軍,果真是他。
“吱呀。”
蕎知星將視線從窗上轉移,停止了義憤填膺的想法。
原本森寒的墨色銀紋在霞光裡柔和不少,來人整衣拂塵輕輕坐在塌上,從袖裡掏出一小瓷瓶遞給她。
即便都是坐著,蕎知星也要仰頭看他。
“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