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伏濁流(二) 一定要扳倒他……(1 / 2)

聰慧夙成,寬厚仁德,溫裕開朗,博覽群書,不失君王風度。

即便隻是後世在史冊上給予的寥寥字墨,蕎知星初讀時仍舊摩挲紙頁,心生哀憐。

褪色的曆史裡,還藏著貪財好色,剛愎不仁的奸臣武將。

蕎知星這般安慰自己,功成便能魂退還身,她和這身體的主人都能在各自的世界好好活著。

低頭,神緒重新落在墨水橫暈的筆尖,先前勉強在楮紙上勾畫的大致宮院,各路守衛兵力以及災情躲避通道。

“宮道每日巡兵值班更換四次,夜裡兩次,這裡是死角……”

涼風吹起薄紙,落葉被推著從腳邊劃出數寸宮磚,嘔啞嘲哳聲回響在空曠宮道裡格外刺耳。

“哢嚓。”

枯葉被踩碎,蕎知星皺眉抬眼,拐角處石獅子後探出小小腦袋,膽怯地瞧著她,赤緹色毛絨袖口沾滿露水汙泥,也許摔得挺疼。

“你……你身上的是刀嗎……”

粉雕玉琢的小臉緊緊貼著石獅子,彷佛拉著法力無邊的守護獸。

蕎知星看著腰間白日在典鋪換回的棠刻佩刀,咽下唾沫試探性地往前走。

“小公主?你是哪個宮的呀……”

誰知話音未落,藕粉團般的小孩立刻扭頭跑得無影無蹤,她有些懊惱,早知道再晚一些回宮了。

無奈神緒被三番五次打斷,隻得趕緊做下一步。

“既然我已經清楚宮內,那是不是宮外小人布局也該摻和摻和了?”

翌日清晨。

正趴在朝殿屋頂的少女著淺紫色宮服,小心翼翼地揭開半邊瓦蓋,頗為感慨地看著滿朝文武齊齊立於明堂之上。

金光漫透空曠大殿,朱紅大柱排排垂影,百階玉石之上,明黃色龍袍天子儀表堂堂,階下群臣呈聆聽之勢。

目光掃視而過,那張在黑泱烏帽和青色朝服中極為出眾的臉,讓蕎知星霎時恍神。

劍眉桃目,高鼻薄唇,是他!

她認出了他,在宗親畫卷裡筆墨剛正,寫著蕭倬二字。

那日尚宮局書閣打鬥的黑衣人是他,那日戰場的麵具將軍是他,今日泱泱朝堂之上的也是他。

還有,還有在天庭淵源顯露的那一眼。

幾百人的殿內老少皆有,整整幾個時辰的枯燥早朝,她一直瞧著他。

從他低頭聽聖到合手遞笏上奏,抬首垂目,明眸暗瞳。

她瞧得出神,連手上朱砂串被瓦角劃斷都不覺,顆顆朱砂四撒迸開,墜入大殿。

“叮!叮!咚……”

珠子彈跳,蕎知星終於回過神,在青衫男子抬眼之際將瓦片合上。

“怎麼能如此大意!”

懊惱地拍拍腦袋,想起還未做完之事,從屋頂躍下,輕巧躲過路宮人。

琉璃瓦麵已經曬得滾燙,早朝也該結束了。

既然“追溯”之術在曆史裡不能對活物起作用,那便借與活物有關的死物。

“王爺請留步!”

蕎知星徐徐走向眼前停頓的兩處身影,待他們轉身,微微福身行禮道:

“這可是二位王爺落下的玉佩?”

她昨日在尚宮局見過宗親冊的畫像,與從前翻閱的史冊題詞相似。

常山王蕭延身長八尺,腰帶十圍,儀望風表,迥然獨秀。

就是眼前人之一。

蕎知星假裝遞上玉佩之時,手指暗中化法,凝神於蕭延身上的朝服上,摘取發生在一件朝服上的所有記憶。

“追溯”之術是靈貓一族獨有之法,對一切被被給予前後因果的事物感知以回憶傳達。

靈貓一族但凡靈力尚在都可使用,而千年前族人神根被毀,導致後裔靈力不穩,因此常常被天庭當成臨時追凶的便宜工具人。

常有神仙調侃,讓她幫忙探一探靈樹活了幾百歲,每當如此她都苦笑搖頭。

世間法術哪有百施具靈的,不過是古神憐憫蒼生弱小,所賜予的螳臂擋車之力。

除非不得已,否則就是濫用天資,會折壽的。

像極她還其實並不知道是否會成功。

“追溯”之術在天界運用自如,可是在早已發生的曆史裡,她從未嘗試過對死物進行布法。

“本王未曾落下,你認錯了。”

畫麵音色驟然凝聚灌入腦海耳膜,表麵波瀾不驚的蕎知星內心暗喜。

成功了。

正在接收“追溯”之術所索取的記憶,她無法動神回話,便小心翼翼恭敬低頭退步離開。

被索取的記憶在腦海中重演,被一點點篩選。

——

“皇兄莫急,那小皇帝他不敢真的這麼做。”

“哼!不敢?今日他在朝上讓本王去司州做小小刺史,想拿司州困住本王,可笑!”

茶水濺濕朝服後摔碎於地。

“可笑啊,犬子竟也猜忌起本王來了,可這皇位本就該是他爹蕭煬承諾我的!”

“皇兄,我們不是還有後備之計嘛?何故如此生氣?”

“要不了多久,本王要林愔這群人折得乾乾淨淨!”

……

——

蕭延要謀反,無論前生後世,天界人間,殘害忠良,篡權奪位是不容置疑的不義。

她已然知道結局,皇帝身死,改革廢除。

皇帝也應當知道,那些因改革被黜免下來的佞幸之徒,心懷怨恨,紛紛投靠到親王手下,都是鋒利的劍柄。

蕎知星有些不知所措。

曾經當過追凶捕快,也不過是利用法術揭露凶手身份,天庭自有戰神前去捉拿,無需她多動手。

如今她靈力式微,不辯政事,不明局勢。

望著青衫朝服歸於人海,她暗自攥緊袖口。

還有七日,剩四件事未做,未知敵方勢力實情,未取得皇帝信任,未想好如何對付敵軍。

一日後,城郊。

秋風卷落一地枯葉,葉片紛揚如雪。

距離史冊中的江山易主主還有六日,而離皇宮幾裡外的蕎知星,咬著筷子眼巴巴地看著攤小二。

熱氣騰騰的粟米羹麵從鍋裡倒出來裝到碗裡撒上蔥花,還沒端來,口水就已經順著筷子沾濕桌麵。

“加個水蛋!”

“好嘞客官!”

她觀賞著手上剛拿到的偽造宮牌,換好身穿夜行衣悠閒自得地享用麵食。

如果不出意外,今晚將潛入常山王府尋找兵符及與各相官來往的”罪證“,讓他兵不得攻,退有鴻溝,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天不遂人願,事常逆己心。

計劃還未來得及實施,迎來了打破這一切平靜的軋軋聲,城門開了。

城外鐵騎士兵魚貫而入,猶如野狼久守兔穴,凶相畢露。

“讓開!”

“彆砸我的攤!求求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