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溫,洛水軟,江堤落虎口。吾軍淩淩銀刀戟,萬馬馳入如長雁,沛然莫之能禦也,上馬為將,下馬為王……。”
低低吟唱蕩漾,悠悠笛音隨琵琶,那麼哀傷悲愴,像極了人間的居夷處困,四麵楚歌。
明明詞曲唱的是勝仗,可音調卻是哀怨婉轉,淒涼得讓她想到忘川冷冽的泉水。
榻上的人緊促著眉頭,她想不明了。
鐵騎銀槍鏗鏘撞擊聲入侵驚夢,熟睡中晃動的殘影帶顫長睫,她翻身拉被子蓋過發頂,嘈雜聲並未消散。
“哐當!”
水盆觸地,滾燙熱水澆熟芽草,蕎知星猛然睜開眼坐起身,大口喘氣。
賬外腳步聲紛亂,火把亂晃,嘔啞糟咂地混亂無比,讓人心煩意亂。
“大夫!大夫!有沒有大夫!”
“快喊大夫!”
“星大夫!快去救殿下!”
她撫摸潸然淚下的臉龐,怔怔望著撩開帳簾的乾娘,可是一個字都未曾聽清。
不明所以的夢和混亂失序的現實讓她恍惚,以至於翻找藥瓶時,手還是不自覺停頓。
看著眼前因傷斜靠在榻上的男子,額上汗珠涔涔洇濕冠外碎發,流進眼皮裡,許是太過痛苦,讓他渾然不覺。
如此脆弱的蕭倬讓蕎知星想不起來印象裡挺拔健碩的王爺將軍。
她眨眨垂睫,故意動作放得更慢。
隨著喘息聲加重,蕭倬咬緊牙關,悶哼出聲。
他抓著被褥,似乎這一瓶藥倒下去絲毫沒有緩解,反而徒增痛苦。
她停住手上動作,疑惑地查看藥瓶,仿佛辨認生字的小孩。
也沒想害他啊。
“咳咳……”
榻上的人咳嗽越來越劇烈,她看著他胸膛傷口上溶於血水變成黃色的粉末,匆忙意識到,拿錯藥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幫你擦掉,幫你擦掉……”
回過神的蕎知星慌亂中直接用手揮撫流血的傷口,皮肉翻開,疼的蕭倬再次仰頭咬牙。
“我給你上止痛藥,止痛藥,止痛藥……”
“砰!”
接連三四個藥瓶被打碎在地,藥粉液體流滿塌邊。
“出去!”床上的男子似乎已經忍無可忍,否則也不會撕扯著皮肉,對她厲聲嗬斥。
“我!我……”
太亂了,簡直是一團亂線。
她神思心緒裡沒有一點清晰的路線,都怪那個夢,都怪那些奇怪的夢。
“孤似乎警告過你,做一個有價值的人。”
他抬手扯下一片衣襟,隔著殷紅的布將汩汩流血的傷口壓住。
她啞聲看著狼藉一片的地麵。
“走吧,這裡不需要你。”
蕎知星緊抿的唇內瓣被牙齒狠狠咬著,麵上還是倔強著毫無波瀾。
如若不是靈貓一族因魔物被牽連,她才不會跨越一千五百年,被一個佞臣小人指責。
在眼底淚意衝湧而出時,瞬間轉身撩袍出帳。
霜氣橫空月色明,寒侵肌骨不勝清,茅簷霜冷一燈幽。
深秋初冬的冷意凍得徹骨,她獨自越過茅棚上最後一盞燈籠,深入銀色的大漠裡。
凡軀是那麼渺小脆弱啊,就連天地靈氣都抵擋不住,要借種種工具。
雁鳥劃破長空,烏金東升,第一縷曦光落在蕎知星肩上,溫熱一片肩懷。
“乳餅,賣乳餅咧!”
街上叫賣攤走街穿巷,路過在街角露宿一宿身穿單薄袿襦的女子。
她摸著乾癟的肚子,毫不猶豫將離賬時順走的銀錢塞給攤主。
都說神仙才無情無欲,可靈獸即使沒成神,也是不懂人類情愛的。
他們談不上天真單純,也非窮凶惡極,是無法感知愛恨嗔癡,鮮少能天生共情。
所以她能將昨晚作為“人”生出的羞辱和悲涼拋之腦後,大口大口咽著乳餅。
邊吃邊走,路邊的商販吆喝著招攏不少人,因為無趣,所以逛著冗長錯落的街道,沒有過多停頓。
“不過是作畫而已,街頭那邊的林先生半柱香便可描繪出神的畫像,怎麼你就要一炷香,還要隔日再取?”
“就是啊,莫不是要偷梁換柱,以假代真?”
瞧著前頭爭論的人群,她隱約嗅到不同尋常的香味。
越過行人,踮腳瞅著人群裡作畫的人藍衣儒衫,一副書生模樣,正作低頭作畫。
“姑娘有所不知,我們公子作畫後會用奇石磨粉塗抹,此後畫像火燒不壞,千年不腐。”
大肚子中年男人手指在舌尖蘸幾下,興奮地比劃著,好似空繪什麼奇幻誌怪。
“當真如此神奇?”
“姑娘若是感興趣,在旁的軟椅稍稍等待,公子畫完前麵的姑娘自會為您作畫。”
香味的源頭就在人群裡,可是人太多,她一時竟辨認不出。
“姑娘,有請。”
著淡藍月牙色儒衣公子低頭清洗墨筆,為對座女子作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