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她身穿男裝,粗眉淡胡,長發高束,低腰寬鬆粗衣,掩飾玲瓏身段,和那天第一次見秋月是大差不差,照著銅鏡自己也覺得改造得不錯,以至於那日秋月也沒能一下認出自己。
“昨晚她用發簪自儘,手裡抓著這封自白書,大意是她和秋月合謀求財未遂,失手殺人,下毒毀屍拋屍。”
—“福桑,這裡你年紀最小,我向來對你寬容。婁香犯了規矩,我照樣沒有留她。”—
“大人,她是不是喚婁香。”
“……是。”
郡守愣過片刻,點頭應是,隨即詢問她是否找到新線索,他等了很久,麵前俏公子打扮的陸捕快遲遲不開口,神色不明。
他等了許久,她終於開口,聲音卻有些遺憾。
“我並未找到什麼有用的線索,請大人自行定奪審案,另外,從今日開始,上頭另派旨意,我將不再參與此案,就此告辭。”
“陸捕快……”
他隻覺得她告辭得太突然,卻不知曉,邁過石階時,她冒出的淚險些從眼眶吹開。
昨日,喝完整整二十杯酒,燭光模糊裡,抬頭和“老鴇”線娘對視,她問她,那秋月呢。
“哼,為了一個男人將姐妹出賣,同樣留不得。”
蕎知星一提到這個名字,身後議論霎時枉然無存,沒有一個人接話。
其實原本不應該用“追溯”之術,最近頻繁的使用導致靈力損耗較大,可她太想知道了,慚愧於不是為了追尋九尾狐蹤跡,是太想還一個女子的清白。
她對在場所有死物發動法術,冷汗涔洇,加速神智的迷糊,無儘畫麵音色嘈雜不堪,混沌撕扯靈台,如狼如虎衝破軀體,用最後一點靈力默念秋月二字,請求神幫幫她。
真的,不要學她,那是無法承受的後果。任何人都不能濫用靈力,不惜所賜,代為己用,不思進取,隻會被神佛懲罰,萬分痛苦。
這也是為何,所有有靈力,仙力,神力的人,都對世上許多事無能為力的原因,因為天賜終究不是自己的啊。
“啊!她怎麼了,嚇到我了!”
“怎麼突然倒下了!”
“趕緊弄出去,喝個酒,還能死了不成?”
“拖她出去催吐。”
“阿鸞,來幫忙!那隻手臂……”
這是一個不完整的故事,穿插在許許多多人之間,拚拚湊湊讓人窺見深埋其中的情。
——
“他是誰,為什麼隻召你。”
“三公子說……喜歡奴的香味。”
女子低低回話,聽不出悲喜。
……
“他要為你贖身?荒謬,你怎麼能給他那樣的念頭,或許其他人可以,可你明知我們都不可以。”
伴隨清脆的巴掌。
“奴明白。”
……
“他居然敢帶你跑,秋月,你瘋了,你要害死我們!”
“你不是人儘可夫的娼妓,也不是什麼談情說愛的技藝,你是奸細,奸細啊!”
“滴答,滴答……”
血染紅衣袍,女子被人劃破臉,關在房裡。
“放我出去……線娘,求求你,求求你……”
“若有人召,一律回以秋月摔毀了臉蛋,養傷。”
……
“你們把他怎麼樣了,線娘!紅鸞?鬱金?求求你們,求求你們……”
“秋月啊,我是不是對你太寬容了。”
“求求你,求求你……”
砰砰的磕頭聲像淒愴的筒鼓悶響。
……
“婁香去哪了,王公子找了她許久!”
“她好似去找人了,要不要……問問線姑姑?”
“再等等。”
……
“秋月死了。”
“死了?為什麼?”
“還有為什麼?線姑姑因為她被問責,大主子自是不會讓她好過,要不是姑姑求情,她早跟著那三公子一起死了。”
“姑姑來了,噓!”
……
“線娘,婁香被抓了!”
“哐噹!”
“線姑姑!”
……
——
牢裡陰冷,女子抓著慘白的牆,柳目茫然癡迷,像找不到路回家的小孩,嘴裡碎碎念叨,細細聽清,是一句雅致卻俗爛的詩語。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往事……知多少……三公子,你又為什麼要趟這一遭渾水呢。”
牆上石灰一點點像流沙綴在手背上,話再也說不出了,嘴裡都是濃稠的鮮血,從嘴角一直淌到鎖骨,她安然閉上眼,唇角都是笑。
夢裡的三月不像深秋,不會料峭刺骨,那個為娶她,妄想扳倒敵國奸細的男子也會笑著在桃樹下,接她回家。
秋月是如此,福桑……也應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