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死狐悲(一) 山水迢迢路……(1 / 2)

退去遮羞布,冷冽似乎更加猖獗,營帳上加紮麻繩,木杆以穩固,士兵們背甲也添上棉絮,相比之前敦實不少。

蕎知星是在酉時之間走回軍營的,原本嫌路途較遠,想躍身屋頂用輕功代勞,運功丹田時氣血紊亂,竟一點靈力都使不上。

她沒有習過武,沒有靈力,便就是平常的十六歲少女。

所以走了幾個時辰,日晷從直影拖至斷線,終於將來時的路走完。

靠近大漠的餘暉分外壯觀,樹木稀少,烏金沉墜的過程清晰可見,明霞的餘光裡染紅了帳頂,投下淡淡霞紅。

帳內卻昏沉得厲害,浮光塵粒在帳口幾寸處消失,陰冷從四方席卷而來,她覺得有些冷,冷得真切,入骨。

小桌上飯食被人撤走,地上卷卷堆疊的被褥也讓人拾起放回扁榻上,巡視帳內一圈,似乎變動不大,卻又像什麼都變了。

居然破天荒有人進了她的小破帳。

“星小娘子!你可回來了,殿下先前說你不在帳裡,等了你許久!”

帳簾起落,蕎知星下意識迅速轉身,大娘抱著麻布袋站在帳口,一隻手挑起帳簾,因為沒有點火,看不清她麵上神色,但從滿腔忻悅中仍能想象一張和目飽滿的笑臉。

等她反應過來,大娘已經走到榻邊,將灰色麻布袋放下,借著大娘手中油燈,能看清布袋上補繡著幾顆橙黃色的小星星,融在光裡,暖融融的十分可愛。

“殿下?他有要事要尋我?”

“是呀,宮裡派了信使,跑壞十幾匹千裡馬,說急事召將軍回宮。”

就像這裡許多將士一樣,多喚蕭倬為將軍。

蕎知星盯著大娘忙前忙後,腦子卻想著彆的事情。他們離開皇宮一月半之久,為何會這麼快。

“我呀本來給他們做完飯想來收拾一下你的東西,好等你回來就立刻和殿下趕路,不會耽擱太久。”

“哪想一忙完,就看見你回來了,是我老了,手腳都不利索了,從前彆說一個軍營的飯,就算對麵敵軍老兒的飯我也能順帶做完……”

大娘彎著腰將攤在榻上的衣裙折好,她回過神連忙過來幫忙,被大娘遣去休息,說路上辛苦,現在狠狠歇著,到時候可沒得歇。

“你一個姑娘家呀,也是不容易,小小年紀就跟著大老粗們打仗。”

她似乎從未聽過如此多關懷的念叨,從前在天界,族長隻會默默舉起靈棍,上司和客戶也隻會麵無表情地扣她俸祿銀兩。

直到收拾完走出營帳,大娘都堅持背著包袱,到啟程再給她。

晚風寒涼,蕎知星瞧著眼前背著側袋的女人,裙擺處因為常年駐留火頭,熏出圈圈焦色。

“乾娘!”

她沒有繼續跟著她走,突然停下來,前頭大娘聽見叫聲,也停下來回頭看她。

“乾娘,你真好。”

大娘幾步走近,伸手輕輕抱住她,手掌柔柔拍著她後背,語氣緩慢。

“知星姑娘,一路平安。”

她背後一輪盤月高掛,雲煙浮掠,又是完整的明月。

大抵是回來太晚,又沒有正兒八經走大門,並未看見那一路整齊的縱隊,蕭倬在隊伍的儘頭,這次他沒有穿軍裝鎧甲,最樸素的灰色布衣落拓,他穿得風骨卓越,傲然立在馬邊,極像中原詞人說“蒙蒙綠水,褭褭青衫”。

乾娘說他在等自己,望著如霜月色下挺拔秀頎身影,有這麼一刻,蕎知星竟生出物傷其類之感,一定是這樣的錯覺,才會在蕭倬那樣鋒利的眉骨上,瞧出一絲溫潤來。

“過來。”

見她走近,他利落翻身上馬,調轉馬頭,馬兒步塵幾步,踏著厚重凍土走向她。

接過乾娘手中包袱,蕭倬似乎沒有給她自己走過來再踩馬鐙的機會,精準抓住她胳膊,往馬背一拽,穩穩當當落在他身前。

“末將恭送將軍!”

“末將恭送將軍!”

齊刷刷地的恭送聲將火焰震亂,蕭倬一揚韁繩,馬兒再次疾風轉調頭,身前已然開出一條路,士兵排排圍在兩側以防有百姓誤入,驚擾馬兒。

蕎知星沒想到蜿蜒地兩條長隊居然沒有一個人跟在蕭倬身後,隻有他們兩個同乘,策馬飛快越過軍道。

“乾娘!”

即便同坐在馬上,即便坐在蕭倬身前,因為他太高,她能輕鬆從他手臂處探出腦袋,回頭朝身後的人大喊。

塵土奔騰飛揚,將緊緊跟在馬後的人影蒙上一層灰霧,她在顛簸的馬背上努力往外揮手,儘力和那個總照顧她的人道彆。

“乾娘,再見。”

乾娘說若天下太平,她願意漁教耕讀,攸寧安樂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