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了將腦袋湊過去,看他寥寥幾筆寫出的“宴”字,忍不住咂巴了兩下嘴。
這人,故意的吧?
他這一手好字看習慣了,看她的不會覺得是鬼畫符嗎?
她實在好奇,想著這話怎麼也算恭維他,便問出了口。
裴河宴收起筆,梳理著筆刷,輕描淡寫道:“抄經是一種持戒,你的身體和心念都專注在經書上,就能修身養性。你誦念一遍經書,既是還恩,也是祈願。這與你的字寫得好還是不好,沒多大關係。”
了了一聽“祈願”便雙眼放光,“抄經還能許願呢?”
裴河宴略感無語,他微微低頭,看向了了:“你就有這麼多願望嗎?”
了了不好意思地揪了揪手指,並未回答。
她的願望確實很多啊,她希望連吟枝不要再逼她跳舞了,她真的一點也不喜歡舞蹈。她還希望能吃很多的巧克力,夾心糖,可是練舞要保持體重,她一年到頭也就過年時,能貪兩口嘴。她還希望,了致生不要待在這了。自打老了頭也不回地來了南啻遺址,家中矛盾不斷,她的日子實在不太好過。
她不回答,裴河宴也沒有追問的意思。
他將畫筆插回筆筒內,不疾不徐道:“佛經雲,境隨心轉。抄經可以快速整理內心,驅除雜念。意隨心動,你精神安定便能養護心神,即,心誠則靈。”
了了聽得一知半解,總結下來,也就四個字“心誠則靈”。
她對這個說法接受良好,早沒了剛才的抵觸,忙不迭點頭道:“我抄我抄。”
她雀躍時,發頂的茸毛也隨著她的腦袋點點晃動,像極了阿蠻的貓尾巴,每次吃飽喝足時總會高高揚起,左右掃動。
裴河宴微勾了勾唇角,心道:還挺聽勸。
——
既然答應了要給小和尚抄經,了了乾勁十足。回家後先把上回包紮得既簡陋又潦草的紙筆給拆了出來。
她甚至查閱了抄經的注意事項,按照步驟,先洗手。
洗完手,是沐浴。
她雖大為不解,洗手和沐浴為什麼要分成兩個步驟,但還是認認真真走完了流程。
她聞著洗得香噴噴的自己,邊用乾毛巾擦著濕發,邊腹誹:抄經絕對是個精細活,沒點客觀條件抄不了一點。
這要是每回抄經書前都得洗個澡,了致生估計能把她直接在沙漠裡放生了。
她嘀嘀咕咕地擦乾了頭發,坐在書桌前,攤開紙筆。
剛握起筆,忽覺不對。
等等,經書呢……?
忙活了半天,最後發現白忙活的了了整個僵坐在書桌上,一動不動。
了致生衝完腳回到房間,挨著床沿坐下。他從床頭拿了本書,剛翻上兩頁,餘光瞥見一旁坐得十分板正的了了,一臉疑惑:“你乾嘛呢?大晚上的。”
了了答:“抄經書。”
哦,這事啊,他知道。
好事!他閨女那一□□爬字,拿出去都辱沒他了家的門楣,實在是沒法看。
練練字挺好。
了致生興之所至,站起身,走到了了身後,打算觀摩一二:“這抄經啊,要耐心,也要專……”他話說到一半,探頭往光溜溜的書桌上看了兩眼,不解道:“你經書呢?自己編啊?”
了了本就受了打擊,聞言,更是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爹,你去幫我借兩本吧。”
了致生沉默著與了了對視了幾秒,微笑:“這樣,你拿好筆,我現在幫你編。”
——
月黑風高,浮屠王塔。
裴河宴淨了手,焚香點墨,拓印石簡。
今晚,他難得奢侈,點了一根棋楠沉香。棋楠香氣馥鬱,是香中極品,一根便價比黃金。
他靜坐片刻,等香氣縈繞在呼吸之間,一靜一動都可嗅聞時,才展開拓紙,覆於石簡之上。
石簡厚重,在文字記載中,這類文獻少之又少,並不常見。
但這一塊石簡,打製的薄厚和竹簡無異,石麵的顏色也十分特彆,青墨色如碧玉一般,是特屬於沙漠戈壁中產出的類玉石。
因石簡上鐫刻的佛經是《楞伽阿跋多羅寶經》,這本佛經因最初翻譯時文字晦澀,後世傳播艱難,唯梵音寺留存了珍貴的孤本,這才交由他代為修複。
他剛鋪上紙,塔門便被人敲響。
女孩的聲音在空曠的沙漠中清晰無比:“小師父,你在塔裡嗎?給我開開門,我找你借點經書。”
話落,未等回應,她又衝著塔門嘹了一聲:“小~師~父,你聽得見嗎?”
那語氣,真叫一個百轉千回。
裴河宴頭疼地揉了揉眉心,望向正燃著一點火頭的棋楠線香。
她是聞著錢味過來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