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卻以為她並未聽見,手中動作一頓,低頭看來。
他轉臉的刹那,光線變幻,佛像眼中湧入大量光點,似瞬間退去了朽敗,有了靈魂,莊穆地俯視著人間眾生。
而他,坐在那尊半麵殘缺的佛像前,雙目微闔,眼神淡漠,似被佛像凝視的修羅,不見慈悲,滿目厭倦。
他看著了了,神情冷淡地又重複了一遍:“你把飯放下吧,了先生去提交修複日誌了。”
壁畫的修複工作既瑣碎又繁冗,它像是一場由時間和空間引起的慢性病,需要清理、填塞、粘合及補色等層層工序,才能恢複曾經的鮮明與絢麗。
由於流程過於繁雜,每個洞窟都有單獨的修複日誌,需定期提交,方便核查。
他這麼一說,倒是喚醒了了了腦中早已模糊的零星記憶。
今早,了致生出門前,除了說要去研究院交修複日誌一事,還把信箱的鑰匙塞到了她的枕頭底下,囑咐她取了信就立刻送過來。
結果那會她半夢半醒的,愣是一句也沒聽進去。
研究院距石窟近百公裡遠,加上地處沙漠,路險難行,這一來一回,彆說午飯了,連晚飯都未必能趕得上。
了了白跑了一趟,不禁懊惱。原想再問問了致生是什麼時候走的,抬頭便見那小師父用畫筆蘸碾上少許顏料,正沿著佛像修補過的泥膏縫隙點染塗色,如畫皮般,將泥塑的血肉逐漸填補縫合。
那心無旁騖的模樣,她實在不好意思出聲打擾。
反正下午還得再送一趟信,到時候再說吧。
了了把自己勸明白後,抱著飯盒先離開了石窟。
她前腳剛走,後腳,專注補色的小僧人便停下了畫筆。
他抬眸,凝視著佛像的眼睛。木架的高度令他的視線剛好與佛像齊平,他雙眸惘然,似有不解。
彩塑泥雕的佛像曆經千年,早已被歲月腐蝕得如同泥偶。那雙漆黑的眼瞳裡,木絮和泥架暴露在外,如同被剝離了肉身,隻剩枯朽,根本無法給他的信徒一個清晰的答案。
他放下畫筆,雙目微斂,久久久久之後,低聲呢喃:“三生因果,六道輪回。眾生之途,周而複始。因緣和合,永無止境。循環不止,往事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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