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入夜,建彰宮的小太監就忙忙碌碌地將周圍的燭台點亮,燈火通明,宛若白晝。若是居高俯瞰,建彰宮就好似黑夜的一輪明月,被四周的點點繁星簇擁著。這便是皇權的至高無上,唯我獨尊的霸氣。
宮內,兩三個值夜的宮女太監紋絲不動地站在宮柱旁,皆垂著頭,誰也沒有發出一絲聲響。丹陛之上,皇帝慕容流暄半躺半坐地歪在龍椅上,目光盯著禦案上的一道密折,眉峰深鎖,眼神中流露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鋒芒。
“稟皇上,七王爺覲見。”門口的小太監通報。
流暄抿唇不語,稍時,懶懶地擺了擺手。小太監得了允,躬著身子慢慢退出了宮殿,請了七王爺進殿。七王爺慕容景沛雖非皇帝親手足,卻也是同宗,因自小進宮與流暄陪讀,故而兩人感情甚好。
“臣慕容景沛參見吾皇!”
流暄照舊是擺了擺手,如劍鋒般的眼眸掃過禦案上的茶碗,便伸手輕輕掀了掀碗蓋,見茶水未滿,鼻翼一縮,似有怒氣湧來。一旁的宮女見狀,早已嚇出了一身冷汗,顫顫地端了茶碗進偏房,添了茶,方急忙忙地遞給他。這小宮女第一次值夜,整晚戰戰兢兢,這會兒又被一嚇,臉色煞白,借遞茶之際,偷偷地想瞧一眼皇帝的神情,哪知竟與他不期地對視了,她心中一慌,側翻了茶碗,濺了些許出來。
“奴婢,奴婢該死。”她嚇得撲通跪倒在地,渾身止不住地顫抖,像是從心間冷到了身上,這一刻連血液都嚇得凝住了不動。
流暄神情平穩,倒看不出動怒,又或許是暴風雨來臨前特有的寧靜。他垂眸,目光落定,微抿的薄唇緩緩開啟,幽然而低沉的聲音在一片安謐的殿中響起:“朕有這麼可怕嗎?”
小宮女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麵,早已嚇得腿軟,硬撐著身子,回道:“不……不可怕!”
刹那,流暄的眸光一沉,仿若冰棱刺來,陰鷙如閻王般說道:“賜死!”簡短的兩個字從他嘴中咬出,沉重有力,不容置喙。
“皇上饒命啊!”小宮女不斷磕頭,額頭撞在大理石地磚上,一聲比一聲有力,卻無法令流暄改變心意。
守衛一刻不耽誤,立即架著宮女,半拖半拽地出了建彰宮,隔著老遠,還能隱約聽到宮女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然後,周遭又慢慢被黑夜吞噬了,一片死寂。
這樣的場景,景沛早就見怪不怪了,他笑了笑,始終隻是冷眼旁觀,待塵埃落定,他才慢吞吞地走上前,說:“何必生這麼大的氣呢?”
流暄一邊從太監處接過熱毛巾,擦了擦手,一邊說道:“跟朕撒謊,隻有一個後果!”
景沛淡淡地一笑,說:“如果她當時敢說真話,皇上就真能饒了她嗎?”
流暄斜睨了他一眼,說:“大晚上見朕,就跟朕討論這個嗎?看來七王爺是越來越清閒了!”
“我才不管你要殺什麼人,反正這建彰宮三天兩頭換新人,”景沛話鋒一轉,又說:“我來是給你說媒來了!”
“哈哈……”流暄狂傲地大笑,“誰有這個麵子,能讓七王爺紆尊降貴,當起這個差來了。”
“吏部尚書藍輔祥的千金!”
流暄驀然收斂了傲氣,眉頭深思不展,稍時,又緩緩地放鬆下來,一口便應承了下來:“好!果然是個好媒!”
景沛繞有深意地笑了笑,說:“她或許還能讓皇上有意想不到的驚喜。”
流暄輕蔑地一笑,說:“是嗎?那朕還真想看看究竟是怎樣一個人!”不過,流暄更看重的是她的身份,傅太後想同藍謙聯姻,拉攏藍家,而他正好插一腳,那麼至少藍家要權衡一下,究竟倒向哪一邊。
思忖著,隻聽殿外有人宣報:“甄妃娘娘到!”
景沛站至一旁,見甄妃一身棗紅絲繡格外奪目,燭光映襯下尤其耀眼,他嘴角輕輕一勾,作揖道:“甄妃娘娘!”
甄妃亦回了禮,輕喚了一聲:“表哥來了啊!”說罷,她徑直走上丹陛,朝流暄說道:“皇上這麼晚了,怎麼還不休息,要當心身子啊!”
景沛見狀,十分知趣,含笑地說道:“皇上,那臣先行告退了。”
流暄瞧了眼甄妃,說:“真兒,替朕送送七王爺。”
“是,皇上。”
……
沉寂的宮道上,兩個太監提著燈走在前頭,甄妃故意走慢了些,與他們拉開了些距離。甄妃見四處無人,才低聲說道:“表哥這麼晚還進宮,出了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