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暄眼角微抬,冷漠地挑了她一眼,道:“出來做什麼?”
藍槿仰著頭望著他,儘管他的目光並不在她身上,嗡聲地說道:“我想陪著皇上。”
“朕不需要!”流暄沉聲說道,嘴上雖是如此說,但心裡卻對她的相伴並不排斥。藍槿有些退怯,但一想今晚要是讓她一個人待在冷冷的寢宮裡,她一定也是長夜不眠,索性就這樣靜靜地陪著皇帝,倒是能一起打發時間。
她不拘小節地在門檻上坐下,托著腮幫子,仰望著夜空。她總是喜歡這些星星點點的亮光,不管天色有黑暗,那些都好像一盞盞希望,始終為她照亮著。她癡癡地看了好久,嘴角揚起了一道絕美的彎弧,輕輕地哼著一首歡快的小調。
無數個夜晚,流暄已經習慣了一個人被黑夜包裹的孤寂。於是,當他聽到她哼著歌,靜靜地陪在他身邊時,他的心頭竟微微地顫動了。他的眼眸好像被她吸引了一般,漸漸地挪到了她的身上,感受著她帶給他的些許歡樂。
不知不覺中,他的目光竟是柔和萬分,凝視著她如白瓷般的麵容,那麼純粹。藍槿偶一個側眸,卻見這道目光,頓時兩靨生花,笑嗬嗬地說道:“皇上的眼睛好美麗呢!”
兀然的一句話,讓流暄的雙眸漸漸沉寂,重新覆上一層冷霜,他極儘所能地保護著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的情感隱藏在層層的偽裝之下。
藍槿用衣袖擦了身旁的門檻,朝他說道:“皇上也坐吧。”
流暄微怔,許是站了太久,他的雙腳僵硬地動了動,終究還是坐到她的身旁,他知道,她在無意識中已經走進了他的心裡,讓他不自覺地便信任她。
“皇上,你看!”藍槿仰著頭,指著天際中一顆閃爍的星辰,道:“那顆星星就是我,旁邊還有我的爹、娘、哥哥。”她偏了偏頭,瞧了眼流暄,又說:“哥哥從小就待我很好,那年他要去邊城,我不肯讓他走,他便告訴我,他會變成星星,一直陪伴著我。所以,那顆星星旁邊就有了一顆代表我哥哥的星星,後來,我又把爹的星星,娘的星星都放了上去,然後,天空就像現在這樣明亮閃爍了。”
流暄安靜地聽她說著兒時的點滴,可以想象她那些溫暖的回憶,好像陪她又重新走了一遍。藍槿說到興頭上,總是毫無顧忌地笑,心中都有多少感情,便要全部洋溢在臉上,或悲或喜,總是這麼的激烈。
“皇上,”藍槿喚了一聲,凝眸望著他,說:“我也想把皇上的星星放到槿兒的天空上,可以嗎?”
流暄的眸子映出她的影子,似乎還有淡淡的月光,他的內心在掙紮。從六歲開始,他的世界裡從沒有過像今晚這樣的色彩,他在渴望,卻又在害怕。
“我想和皇上做朋友!”藍槿再一次懇請,用期待的目光望著他。
流暄輕輕地啟聲:“如果說跟朕做朋友要冒著生命的危險,你還願意嗎?”
藍槿仔細地想了想,點頭說:“我願意把生命交給皇上,隻要皇上相信我,我會讓皇上看到美好。”
流暄心動了,他想試一試,哪怕結局是不好的。他很想能感受到自己那顆沉睡的心,是否還在跳動,是否還會有無儘的歡樂。
“好,朕信你!”流暄竟然應允了,他奢望著自己還能擁有美好,擁有一點歡笑與溫存。
藍槿聽他這麼說,便笑了,興奮地站了起來,在院子裡又蹦又跳,笑聲如銀鈴般清脆地響徹建彰宮。這一整晚,她哭到極致,笑到極致,在旁人眼中竟是這般的狂放和率性。
這一晚,就好像是一個傳奇!
……
陽光斜斜地照進寢宮,暖暖地拂了一片。寢宮內,幾個宮女躡聲地進出,忽而聽到床上躺著的藍槿隱隱地悶叫了一聲,便紛紛到了床前。藍槿睜開一雙眸子,舒服地伸了個懶腰,朝四周望一圈,隻見宮人們端著洗漱用具站在她的麵前。
“皇上呢?”藍槿疑問道,昨晚她分明是在外殿的門檻上與皇帝說話,後來怎的,她犯困了,便睡著了,估摸著是皇帝把她抱上床的吧。
惠兒挨這她最近,便道:“回娘娘,皇上早朝去了。”
“娘娘?”藍槿迷惑地望著她,一覺醒來,她怎麼就成娘娘了?
惠兒道:“皇上臨走前,封了姑娘為藍妃,賜住永榭宮。”
藍槿茫然地愣住了,出神了許久,想到皇帝的心其實也挺軟的,便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但立刻察覺到不雅,便捂著嘴偷笑。宮人們忙著遞上漱口盆,毛巾等物,藍槿一一洗畢,瞅向惠兒,問:“永榭宮在哪兒呢?”
惠兒道:“就在建彰宮旁邊,娘娘看,那處房簷高高翹起的地方就是了。”
藍槿順著她說的望去,果真見了,而且離這裡也不過數步之遙。她興奮地想一路小跑過去,但一下腳便意識到自己腳上還有傷,不過,已經不像昨天那麼疼了。她稍稍加快了腳步,身後的宮女連忙跟隨上去。
永榭宮毗鄰著皇帝的寢宮,雖然比不上建彰宮的奢華,但也是彆具特色,假山水榭,回廊長橋,皆是一步一景。她穿過前院,走過蜿蜒的石甬小道,遙遠地就見了藍玉和幾個太監在擺弄著花卉。
藍玉見她回來,便笑盈盈地上前,道:“小姐,皇上派人送了好些花兒過來呢。”
藍槿見那一盆盆木槿,或紅,或白,開著簡單的小花,彆樣的葳蕤,便笑說:“這花兒真美啊!”
藍玉道:“皇上待小姐真好,看來昨晚奴婢是白擔心了。”
“是啊,”藍槿脈脈地望著這些花,喃喃地自語,“皇上這麼好,我也要為他做點什麼。”想罷,她拉著藍玉,又說:“玉兒,陪我出去走走,看有什麼回送皇上的。”
“是,小姐。”藍玉亦是心情大好,爽快地應道。
藍槿剛邁開步子,見宮人又要尾隨她,便露出了愁容,朝她們說道:“你們彆跟著我,我有玉兒陪著就夠了。”宮人聽她這麼說,知道她現在很受寵,便什麼都由著她。
這下,藍槿滿意了,拉著藍玉大悅,道:“走吧,玉兒。”
清晨的陽光格外柔和,藍槿嘻嘻哈哈地邊走邊笑,與藍玉聊得好不開懷。轉眼,她不知不覺中又走到了湖邊。湖邊綿延數百米,周圍都有各種花卉種植,嶙峋的山石更是隨處可見。藍槿下意識地望了眼湖中的宮殿,十分安靜,便不作它想。
“小姐,你看!”藍玉忽然指著一處的蘭花盆栽,興奮地說道:“這幾株都是極品蘭花,瞧長的多好啊。”
蘭花素有君子美稱,藍府裡亦種植了不少,不過,與皇宮的蘭花一比,卻是相形見絀了。藍槿忽然眼眸一亮,道:“玉兒,我們挑一盆吧,然後換個小一點的盆子,放到皇上的書案上,一定很漂亮。”
“嗯!”藍玉重重地點頭,一頭便紮進了蘭花叢中,與藍槿挑選。
“玉兒,那盆好看……”藍槿指了指角落裡的一株,但眼眸一轉,又見另一株長的更好,便又道:“不,不,還是裡頭那株好……”
……
湖水靜靜地淌動著,這一頭的藍槿正興致高昂地選蘭花,而另一頭的甄妃卻蹙著柳眉,腳步沉重地向這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