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我如何與我嶽父嶽母交代啊!”
這話說得怪怪的。
尋常妻子若通奸,當丈夫的怕是恨不得生食其肉,哪怕前者死了也不吝痛恨,這陳生倒是跟以前那些男子不同,不過多數人忌諱解剖之事也是真的。
但很快張叔就明了為何了。
江沉白其實已經猜到一二了,“陳生,你可是入贅的?”
陳生一怔,後尷尬道:“差大人明察秋毫,小民的確是入贅的,也是當年嶽父嶽母慈愛,贈了錢糧置業,讓我倆夫妻於黎村安居,其實小民生於貧家,日子揭不開鍋了,從小都沒吃過一頓飽飯,後娶了阿茶才算有了好日子,是以,不怕諸位郎君笑話,我作為一個男人,哪怕被妻子這般....其實心裡也是感恩江家對我的照顧。”
“隻歎我陳生有此歹命吧。”
此前村民稱呼江茶為江氏,不從夫姓,而陳生在解剖上有意顧忌,想來就是在這一塊無法做主。
言語算真誠,一派感恩,且堂堂男兒寄人籬下,今日遭此侮辱,讓人不免有幾分同情跟好感。
仵作:“如此就麻煩了,你既是入贅的,江茶戶主依舊歸屬江家,若要解剖也要經過其他父母血親同意,也必然得其一在場,不過好在今日不需要解剖,隻是查驗表麵傷體情況,有你在,也差不多,且出去再傳鄉役進來,對了,那位薑婆也叫進來吧。”
看脖頸勒痕也知其致命傷必在於此,哪裡需要解剖,這些老百姓就是聽那些話本聽多了,胡亂編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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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事實的確明白,其餘差役也都沒太上心,認為規定上囫圇應付也就可以了,為了趕時間回城,喊人十分麻溜。
那薑婆很快進來,她此前也以為是要解剖,嚇得推拒,得知不是才勉強答應。
進來後,張叔讓她在旁邊看著,畢竟驗看女屍的麻煩就在於此,死者隱私需得以保全,必須要有女差役或者女鄰居或者女親屬在場。
被褥掀開,江沉白也看到了江茶屍體上的斑斑痕跡,不輕不重的,顯是與人強烈親熱形成的,但又不是掙紮傷....
“陳生,你昨晚可在家中?且昨日可與你妻子有過親近?”張叔詢問。
陳生紅著眼,搖頭否認,說自己在做皮貨生意,昨晚都在村裡的獵戶王虎家裡談著皮料購買的活計,準備次日運到城裡售賣,壓根沒來得及回家。
問了獵戶,口供對得上,陳生是沒有作案時間的。
這麼一看,那男子貿然闖入無端奸殺的可能性也沒了,坐實了是兩人通奸,後奸夫醉酒失智,或者兩人有了口角....
“記上吧。”
“那疑犯在哪?”
仵作放下被褥,準備讓人把屍體運走,江沉白則是出去,在陳生的帶領下去到了柴房前麵。
路上,陳生還絮絮叨叨說著話,一再讓官府要秉公執法,千萬不要放過罪人。
次數多了,李二覺得煩躁,嗬斥他是否覺得他們二人是瀆職之輩。
陳生害怕,卻說了一句:“大人,真不是小民胡言亂語,而是這賊人端是囂張,滿口說自己背後有人,便是殺人了也無懼咱們官府上下,儘管拿他。”
這世上還有如此囂張找死之人?
李二惱怒,其他官府之人也聞言不滿,倒是仵作跟江沉白老道穩重,都看了這陳生一眼,看穿此人為了給那賊人問罪,怕是故意如此誇大其詞,恐還有意激怒他們這些官府中人,讓他們對這疑犯心生怒意。
柴房上了鎖,門口還有一個村裡漢子看著。
“那狗賊此前端是囂張,也不知耍什麼詭計,但如了柴房倒是安靜,小的本來還以為他逃走了,幾次觀察,發現他一直在,好似睡著了。”
睡著了?
好啊,這才是真正的囂張吧。
仵作跟江沉白對視一眼,倍感驚訝。
門開了,柴房內的土木氣味撲麵而來,眾人也一眼瞧見身形欣長單薄的俊秀郎君渾身裹著一件花花綠綠的大襖子側躺在木柴堆上。
好似真的睡過去了。
還睡得挺香。
但這大襖子也是真的閃眼睛。
陳生不忘在邊上碎碎念:“大人大人,我就說這人猖狂吧,他還說自己有什麼大病....”
不過這幅樣子不會是....被下藥了吧。
正常人斷不會如此的。
兩人都想到了那壺酒,也聞到了淡淡的酒味。
江沉白不動聲色把陳生攔在柴房外麵,而張叔狐疑,讓江沉白上前把脈瞧一瞧。
“張叔,我道行不夠。”
“總得練一練,去吧。”
江沉白應下,蹲下身子,仔細瞧了這村民滿嘴罵著的小白臉一眼,心中暗忖:倒是名副其實。
含著薄繭的指腹剛搭在纖細的手腕上,躺著的人突然睜開眼,纖細冰涼的手指反扣住了江沉白的手腕。
“阜城衙差?”
其目泠泠,含光似水瀲,聲線柔淡,男女不分。
在阜城地界,江沉白也算見多識廣,不知為何心裡一驚,隻覺得此人手指如蛇一樣薄涼細膩,讓他打了一個激靈,忙抽手而出,聽到身後仵作張叔咦聲後,覺得丟臉,便厲聲詰問:“命案在前,你為嫌疑犯,報上名來!”
羅非白若有所思,她此前特地報了性命跟那陳生知道,那陳生卻是半字不提?
怕是擔心她背後真有人,讓這些縣城裡的官差先入為主,會為她脫罪。
不過這阜城官場局麵複雜是真的,若是有人抓住她如今意外被困於此案的機會落井下石,反而不妙。
不過剛剛好險,若非她提前醒來,有所準備,可能真讓這個會把脈之術的小青年看出是女兒身。
雖就此能脫離此案,但也毀了來此地的目的,還會引來殺身之禍。
畢竟哪怕是新縣令,若是犯了殺人案,也可以兵不血刃鏟除她。
那幕後得利者豈不是這些無縣令主政後在當地呼風喚雨的地頭蛇們?
比如....眼前這些官差。
或者是縣衙裡的那些人。
羅非白心裡有了思量,身體卻也跟著動彈了些,故意當著張江兩人的麵攏了下本就顯眼的花襖子,但也間接露出了裡麵的內衫。
花襖子肯定是村裡人給的,內衫是此人自己的,所以,其外衣既不在屋裡,也沒穿在身上,那去哪了?
江沉白並未如羅非白所願察覺到內衫的不對勁,但也想到了外衣的去向。
心裡有了疑竇——通奸殺人者還能穿著雪白的內衫潛入?怕是在沈葉的山林遮掩下都容易被人窺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