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不敢搭話,那些往日擁護非為的衙差也有所期待,希望柳甕還能為他們撐起一片天。
哪怕沒了往昔神仙日子,也好過被處罰。
江沉白心裡有些波瀾,他知道兩賊同盟雖有利於互相攻訐擊破,人性自私而已,但張翼之跟柳師爺不一樣,前者已罪無可赦,無可作保,但柳師爺若能脫身尚能護他家小,若是他將柳師爺咬出來,那他家人性命可就未必能留。
既難以從張翼之這攻破,除非拿住柳師爺的實際罪證。
對了,之前這老賊不是滿嘴喊著差役去對付新縣令?那也是大罪啊!
江沉白饒有期待,希羅非白以此拿下柳甕。
然,羅非白並無此前對付張翼之的強烈態度,倒是平和了許多,連語氣都變得客氣,像是尊老愛幼一般。
她說:“這倒是本官的罪過了,本官此前是說為老太爺後輩,也沒錯啊,他是先任縣令,本官是現任縣令,前後傳繼,朝廷認命,莫非不合道理?”
柳甕腦袋越發低垂,“大人說的是,是小的愚魯,不懂大人本意,一時誤會了,也是老太爺不在,小民思念過甚,失了分寸。”
羅非白:“這是小事,不值一提。”
柳甕心裡一喜,軟聲道:“謝大人體恤。”
他心裡懷疑這新縣令顯然是衝著他們兩人來的,不然不會事先布局拿下張翼之,但沒有用剛剛自己出聲讓衙差拿她的冒犯之罪對付他,肯定是因為不知那幾個去殺她的人動靜,沒遇上?她是顧念自己的官聲,不願意頂著苛待先太爺幕人的罪名,或者是遭遇了那幾個殺手,死裡逃生卻沒有證據指向自己,為了避免驚動自己背後的人,隻能選擇暫時避讓,放自己一馬?
不管是哪一種,自己還是安全的。
但也要儘快通知那位,不然.......
羅非白:“柳師爺畢竟是先太爺的昔日幕人,老太爺故去已有大半年,你在這縣衙也是勞累許久,本官作為現任縣令,怎麼好意思卸磨殺驢,傳出去怎麼做人?所以應該的。”
大人她好直接啊,太直接了,明晃晃告訴眾人她就是看在老縣太爺的麵子上放他一馬,半點迂回都不帶的,讓在場的老百姓都不知說什麼好了,表情多有尷尬跟憋悶。
麵館裡的一些老顧客麵露嘲諷,眼神對視撇撇嘴:什麼勞累許久,這老鬼可比張翼之壞了百倍不止,張翼之這惡狼後麵的倀鬼罷了,且慣會拿老太爺做戲,吸著血吃著流油的肥肉還搭著倡廉公正的旗號。
麵館老板手臂一撂,扔下漏勺,半點下麵的意趣都沒了,他在這開了麵館多年,就近瞧了許多官府出入的罪惡行當,心裡有數:這老鬼罪行累累,害人如麻,若是新來的縣太爺都這般局麵了也不肯將之拿下,天理何在?他們這阜城的天還能見光嗎?
壓根沒把這些小民心思放在眼裡的柳甕卻是鬆了一口更大的氣,他的猜測得了驗證,雖然也哭鬨那幾個殺手愚蠢無用,不僅沒得手,還讓人直入腹地,殺到自己麵前,好在局麵還穩得住,他心中有了底氣,拜謝羅非白三分,眼底竟還見了幾滴淚意,飛快老淚縱橫,看得張叔等人心梗厭惡非常,卻是無奈。
這老鬼!
江沉白皺著眉思索自己要不要頂著壓力乘勢控訴柳甕,給新縣令一個能明確拿下這老鬼的理由,固然自己要頂著不小的壓力跟冒犯上官的罪名,但起碼有機會將人連根拔起,免遭後患。
拚了這一身新到手的捕頭職銜也要拉老鬼下馬!
“大人,下屬有....”他上前一步,正要屈膝跪下。
“你有什麼先彆說,一邊去,你,過來。”
羅非白抬手一指,眾人隨即看去。
原本跟張翼之等一群衙門中人站在門口、等著看江沉白等人淒涼下場的那個油餅老板一開始是十分得意的,宛若看笑話。
其實也是等著塵埃落定後,自己會被兩位靠山獎勵,他怎麼肯輕易離開。
誰知道局麵反轉,從混亂到被羅非白把控,他有兩次機會逃走,但因為那時兩邊在激鬥,尤其是江沉白大開武鬥,嚇得這廝膽戰心驚,唯恐被波及,隻能躲在邊緣避讓。
剛剛才想趁機溜走。
結果人才剛過衙門左側的門柱,耳膜聞聲且後背發涼。
叫他了。
縣令大人叫他了。
油餅老板的左腳還立在半空,整個人如偷油的老鼠一般滑稽僵在原地,但馬上一咬牙當囫圇沒聽到,鞋子落地就欲迅速逃走。
“對,就是你,那個炸油餅的矮冬瓜。”
“本官說的就是你。”
張翼之現在又沒暈過去,他期待柳甕能脫身回去找救援,順帶撈自己,卻不知這新來的白麵縣令為何忽然叫住那豬狗都不如的小嘍囉。
一個耳目而已,連爪牙都算不上。
她想做什麼?難道想.....
不好,這小嘍囉是破綻!
柳甕可比張翼之敏銳多了,立刻察覺到這新縣令要拿這卑賤小民做文章對付自己。
“張大錘!大人喊你,還不過來?!”
柳甕迅速站起,先一步怒斥張大錘,又想先下手為強說些什麼,結果被打斷了。
羅非白睨他一眼,好奇問:“本官說你此前冒犯不值一提,不是讓你覺得本官不值一提——可讓你起來了?可讓你說話了?”
“老太爺故去不到一年,上官未言,幕人不語,府門官製,僭越之舉乃是大忌,柳師爺從此業多年,是一直如此僭越,還是隻對本官僭越?”
柳甕臉色一白,不得不告罪。
年紀大了,膝蓋痛得很,不比之前那次利落。
羅非白好像也不生氣,隻是笑笑,“不必這麼緊張,本官年紀輕,了無經驗,初來乍到,既想維護對先認前輩的尊敬,又想維護衙門權威法紀,自得戰戰兢兢一些,希望柳師爺彆見怪。”
“所以,請師爺再次跪下,且閉嘴。”
眾人躁動,繼而恍然:哈,縣令大人她就沒打算放過這老鬼!他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