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聲音太過冷冽,在安樂祥和的上元夜裡宛如平地一聲雷,嚇了這個名為“傅靈川”的年輕太守一激靈。
他回頭望去,來人他倒認識,是崇陽侯家的陸小侯爺。
傅靈川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隻好先躬身行禮:“下官見過小侯爺。”
言如許也愣了,他怎麼來了,陸逢渠這一臉怒氣又是……大過年的,他這是甩臉子給誰看?
言如許事沒辦完,就被陸逢渠打斷,心情自不多麼明媚,草草俯身納了個福。
陸逢渠見她這般不耐煩、連禮數都如此粗糙的模樣,麵色更是寒涼。
好,很好。
他原以為上次在路上擦身而過,她未同他攀談,乃是她作為女兒家臉麵薄,羞於同他搭訕。如今看來,原是這丫頭琵琶彆抱,看中了傅靈川這個新晉狀元郎。
陸逢渠咬肌收緊,言如許,你膽子很大,本侯……很是欣賞。
陸逢渠看一眼傅靈川,這人他是認識的。
陸逢渠的老爹崇陽侯是陛下的拜把子兄弟,自他九歲被老爹接回京城,就一直在宮中同魏騁一起受太子三師教養,每年來京參加殿試的士子,尤其是後來金榜題名的這些,他大都打過照麵。
陸逢渠自然見過傅靈川,不隻見過,春上放榜之後,太子還曾舉宴恭賀皇榜三甲,宴飲席上,陸逢渠同三公之子作陪,他是同傅靈川吃過酒的。
傅靈川一眼看去便是文弱書生,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酒量也差,喝不了幾杯便滿麵通紅、醉步蹣跚。
誠然他確實相貌不俗,誠然他是大昭開國以來最年輕的狀元,誠然他甫一入仕便官居一州太守,陛下愛重之意不言而喻。
但這樣的羸弱書生究竟有什麼好,言如許如今的眼光怎麼變差這麼多?!
陸逢渠緩緩朝傅靈川走過去,他雖比傅靈川年輕幾歲,但兩世為人,前世為軍統帥的威嚴和四方征戰的霸氣早已浸透了曆經滄桑的靈魂,如今重生,這份氣韻又一層一層氤氳包裹著年輕的肉身。
陸逢渠步履之間的凜然之氣已屬渾然天成,傅靈川忍不住後退半步。
陸逢渠星眸如炬,對傅靈川說道:“想要這玉佩,你,還不夠格。”
傅靈川內心震惶,害怕倒是次要,他主要是大惑不解。
小侯爺這是什麼意思?我為什麼不夠格?李家如今安居渭州,吾乃渭州太守,甚至我的州府和李家的宅子就隔了兩條街,徒步走過去也不過就一刻鐘時間。我……我超方便……我不夠格誰夠格?
傅靈川的腦袋瓜子嗡嗡的,他飛快地理順自己的思緒:
難道朝廷對於渭州的任命又有其他說法?不能夠啊……
他才上任半年多,而且渭州這半年的政事稅收,年關之前他都好好查過了,沒什麼大問題……
這麼快的人事調動,除非官員犯了重罪,否則從未有過先例。
再說了,即便有,也不該是陸小侯爺告知啊。哪怕陛下不著急下達旨意,就想趁著這次宮宴提前知會他一聲,那還有內侍總管和起居舍人呢,小侯爺這樣,實在不合乎朝廷的任免/流程。
那麼……就隻剩一種可能了。
陛下是想讓小侯爺尋機試一試他這新上任的年輕官員,這便是第一道關卡,看看強權之下,他能不能頂得住壓力,是不是真心為百姓辦事,後頭說不定還有其他考核。
思及此處,傅靈川覺得三分酒意之下自己更聰明了,想得很有道理,他暗暗對自己點了點頭,方才躲了後邊幾杯酒果然是對的,若是再喝多些,怕就要折在這兒了。
傅靈川穩了穩心神,一把將言如許手上的雙雁玉佩拿過來,並恭恭敬敬對陸逢渠抱了拳:“下官作為一州長官,大昭男兒,承蒙皇恩,受教聖賢,百姓有所托,臣自有所忠。小侯爺放心,言姑娘今日所請,是在下能力所及之事,在下必定儘心成全。”
說罷又轉身向言如許溫言說道:“你放心,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我會好好收著這枚玉佩,將它帶回渭州,我絕不負你所托。”
言如許感激點頭。
陸逢渠額前青筋抖動,好一個儘心成全,好一個不負所托,好一個傅靈川,真是有膽魄。
他見傅靈川正將雙雁玉佩望袖子裡揣,伸手一把將雙雁佩奪了過來。
“小侯爺!”
“小侯爺!”
傅靈川嚇了一跳,言如許也有些急了。
梅園這邊的動靜有些大,許多世家公子小姐都聚了過來,就連太子也朝這邊來了。
陸逢渠將雙雁配拿在手上,仔細摩挲著上頭的紋路。
他望著言如許,沉聲說道:“這枚雙雁配雕工精致,玉質通透,我看上了,言姑娘給我可好?”
言如許震驚了,心想你腦袋讓門夾了,上輩子怎麼不見你這麼識貨。
可人家是侯府世子,她隻是京兆尹家不得寵的一個女兒,故而她說話仍是克製。
“小侯爺,您這……您這不是為難我嗎?”
“哦?”陸逢渠諷道:“給我為難?給他便不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