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
“道歉!”言如許加重了語氣。
言如夢自知理虧,乖乖行了禮:“方才是我不小心,劉姑娘,對不起。”
劉語凝雙唇動了動,沒說什麼,算是原諒了姐妹倆。
誰知言如許又開了口:“劉姑娘,該你跟我妹妹道歉了。”
“什麼?”劉語凝怒極反笑:“我為何要道歉?”
言如許神情肅然,不緊不慢:“舍妹今年初初及笄,同劉姑娘一樣,自幼讀書,多有才名。行事上或許稚氣未脫,仍有莽撞,但與人交往一向潔身自好。劉姑娘方才繡口一張,便道她是勾欄模樣,眾口鑠金,是要毀了她一生的名聲嗎?”
言如許話音落下,圍觀的眾人紛紛驚訝地望著她。
這是言如許?一年前她聚會的時候還是三腳踹不出個屁來的木頭樣子,今天怎麼如此伶牙俐齒。
伶牙俐齒也就罷了,竟還說得這般在理,這般……讓人信服……
言如許是吃了什麼靈丹妙藥,怎麼換了個人一樣?
陸逢渠的心情更為複雜,他恍惚了。
如今發生的事,同前生已然大不一樣。
前生他拒絕了言如許之後,便未再宴席上看到她的身影,魯班鎖浸酒也未曾發生。
難道重來一次,一切都不一樣了嗎?
至於眼前的言如許……他見過觀嶽大道上,為他跪棺的她,那時的她便如今日這般,如鬆如竹,不蔓不折。
他本以為那份氣韻是年歲賦予她的,可原來,她一直都是如此嗎?
那為何他那時從不曾窺見這樣的她……
“砰……砰……砰……”
又是那種感覺……陸逢渠輕輕感受著心臟在胸腔裡的跳躍。
這種跳躍比平日要強勁許多,卻與戰場上鐵蹄錚錚刀劍搏命時的跳躍不同。
他能感覺到,此時他的血液是暖的、是綿長的,這種暖意蜿蜒包裹他的軀體,讓他恨不得立刻將言如許拉進自己的懷裡,好讓這份溫暖長長久久留在他體內。
陸逢渠尚且沉湎於心動不能自拔,隻聽劉語凝揚聲說道:“今日明明是你們冒犯在先,況且我父親官居六部尚書,令尊僅是……”
“皇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
言如許字字鏗鏘,在場之人倒抽一口涼氣,紛紛看向太子,言如許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拿皇子出來為自己背書……
魏騁但笑不語,言如許也知道自己這話說得太過,立時找補道:“這是本朝律法章程製定完善時,陛下詔令天下的話。劉姑娘,這世上之人,無論是何出身,都要講一個理字。”
場麵有些僵持起來,就在此時,一個女子施施然走到劉語凝身邊,扯了扯她的袖子:“語凝,言姑娘說得在理,你的確應當給如夢道歉。大家平日姐妹相稱,我知你未曾真想追究如夢錯處,自然也不曾想過言姑娘竟會如此剛正不阿。可終究是你言語不當,是該道歉的。”
言如許看向來人,大理寺卿家的二女兒,慕容媞。
言如許心想,今天是什麼運道,竟在短短不到一個時辰時間,先後得罪了陸逢渠和他的兩個老婆……
明日她一定要去承恩寺拜一拜……她身上鐵定是沾了什麼臟東西……
慕容媞的城府顯然比劉語凝深一些,說出來的話也是拐了十八彎。
明麵上她是督促劉語凝道歉,實際上是罵言如許較真。
言如許倒不在乎,她在京中本來就是“時而木訥,時而莽直”的形象,如今把這名號坐穩了,也沒什麼大不了。
慕容媞因為才貌雙絕,家世煊赫,且其父嚴酷之名四海皆知,故而她一直穩坐這一代京城閨秀的頭把交椅,在女眷裡說話是有分量的。
劉語凝雖不情願,終於還是妥協,給言如夢道了歉。
這樁事終於告一段落,言如夢要去伺候醉酒老爹上轎子,言如許自知言靈施不喜自己,不去湊這個熱鬨,打算自己坐馬車回家。
朝宮外走的時候,言如許已然精疲力儘,她又累又困,晃晃悠悠走在宮/道上。路過一座假山時,突然伸出來一隻手,將她拉到了假山後頭。
言如許一下子就嚇醒了,剛要失聲尖叫,一隻大手捂了她的嘴。
乍進暗處,又遇驚嚇,言如許適應了許久,才看清眼前人。
那人見言如許認出他了,慢慢鬆了手。
言如許驚惶卻不敢聲張:“小侯爺……你這是做什麼?!”
陸逢渠的手掌很大,依舊鉗著她的肩膀,讓她動彈不得。
他深深盯住她的眼睛,似乎想把她的靈魂都看透。
“小侯爺……”言如許生了些慌亂,因她看出他眼神裡,除去探究、困惑,還有……隱隱的情欲。
陸逢渠漸漸鬆了手,瞳仁恢複了一貫的冷。
“言如許,你一直……都是這樣嗎?”
言如許整理著自己有些亂了的鬢發,她覺得陸逢渠今天簡直莫名其妙,說話也不再客氣:“我怎樣了?”
挺拔,昂揚,聰慧,美麗,生機盎然,風華綽約……
無數形容詞在陸逢渠腦海裡飄過,可最終,他薄唇微漲,輕輕說了句:“得理不饒人……”
言如許頓了頓,繼而便了然了。
是了,劉語凝是他前世妻子啊,今日她同她針鋒相對,陸逢渠當然心疼。
言如許心生悲涼,重來一次,竟還是會被他對她的無情所傷。真是太可笑了……
言如許冷哼一聲:“沒錯,臣女素來如此,小侯爺習慣就好。天色已晚,孤男寡女實在不成體統,臣女就此告辭,小侯爺回家看路,當心彆摔著。”
陸逢渠摸著已經被他掛在腰間的雙雁玉佩,看著言如許氣鼓鼓的背影,心裡反倒生了些痛快。
言如許,你這樣,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