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園初初開課,講的都是經史子集,這些東西要麼是言如許前世在冷宮裡看過了的,要麼就是言如許實在提不起興趣的。所以這兩天言如許神情懨懨,隻讓自己跟得上先生們的節奏,完成散學後老師布置的功課便好了,再多她也不強求自己。
大課中間,她們這些女眷還上了一節花道的小課。
課都上了一半了言如許才發現,一身萬紫千紅的夏淩霄居然真的聽了她的,同她們一起修習了花道。
今日授課花道的是禦花園的掌事女官錢女官,講的是識花,這也是花道的入門課程。
大昭境內常見的觀賞花草,錢女官都帶了實物或者繪圖過來,帶他們大致略了一遍。之後的課程便要講到花草的習性、養護以及最重要的插花。
因是入門,今日花道授課時間短,他們從小課堂出來便回到英才殿,準備接下來的上古史學。
論詩先生還沒到,同學們或在誦書,或在閒聊,言如許托腮打盹,她突然覺得她的發髻動了動,便下意識伸手摸,結果摸到一撮毛茸茸的東西。
她摘下來,才發現是三支狗尾巴草。再一抬頭,就看見夏淩霄正掐腰俯視著她。
“方才花道課上錢女官講了,狗尾巴草就是‘良莠不齊’中的‘莠’,我一尋思,這不跟咱們言姑娘在琅園中的境地一模一樣嗎,於是便特意討了來送給你。”夏淩霄嬉皮笑臉,頗有些得意:“言如許,你還不快謝謝我?!”
周圍的學生都不再忙自己的事,紛紛朝他們看過來。
言如許心中無奈搖頭,夏淩霄如今還隻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而她雖是肉身不過十八,但靈魂已經足足四十多歲,實在很難不覺得夏淩霄幼稚……
她撥弄著手中的狗尾巴草,心想夏淩霄還是個孩子,所以不能就這麼放過他……
於是她手上一邊擺弄著狗尾巴草,另一邊卻看都不看夏淩霄,徑直說道:“《詩經》裡說,‘無田甫田,維莠驕驕’。狗尾巴草是生命力最旺盛也最頑強的植物,我倒是很喜歡。”
說著,言如許手中的狗尾巴草就交織在一起,成了一個可愛的小兔子形狀,這才站起來麵對夏淩霄,將“小兔子”在他眼前晃了晃:“可愛吧。”
夏淩霄被她這幅樣子氣得半死,可又胸無點墨,反駁不出什麼。
可誰知言如許還沒完,她抬起手將小兔子插到了夏淩霄的頭上:“正所謂禮尚往來,你這一身大紅大紫,頭上正好缺點綠,送你了,不用謝。啊對了,剛才那句《詩經》是前兩天孟老先生講過的,夏公子你真的得好好聽課了,你本來就比我還沒有文化,這樣下去可怎麼行啊。”
言如許說罷,周圍眾人因為那句“頭上缺綠”哄笑一片,夏淩霄滿臉漲紅:“你……你你你……言如許你給我等著!”
言如許心想,怎麼又是這句,威脅人都沒有第二句話嗎……小屁孩。
夏淩霄氣鼓鼓坐下來,一把摘下腦袋上的“兔子”,他看了兔子一眼,狠狠將兔子扔到桌案一邊。
緊接著,他突然覺得似乎有人盯著自己,他抬頭,便看到陸小侯爺攙著孟老進了殿中。
夏淩霄心虛納罕,是他看錯了嗎?他怎麼覺得……小侯爺,看他的眼神那麼……那麼凶狠呢……
他沒得罪他啊……
不不不,夏淩霄瘋狂搖頭,一定是他看錯了,小侯爺平常就不怎麼特彆愛笑,巧合,絕對的巧合……
言如許也看到了陸逢渠,他手中捧著一枝黃梅。
黃梅……
她驀地想起前生忘憂山下陸逢渠折梅作劍的樣子,因為黃梅難得,她還跟他討要來著,但他沒給。
後來她才從魏騁那裡聽說,陸侯府上種了一大片黃梅,那是陸逢渠母親最喜歡的花。
陸逢渠母親早逝,他又跟母親感情極深,不舍得把花給她,言如許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隻是後來再也沒在瑾城看過開得那樣好的黃梅,確也是樁憾事。
……
陸逢渠也看著這枝黃梅,自打書院開課,他便每日都往袖子裡偷偷塞一枝黃梅帶來琅園,可一直沒有尋得機會,將黃梅送給言如許。
剛才正巧遇見錢女官,她手裡捧著些花草,恰有一枝黃梅,陸逢渠便生了一計。
他上前一步,開口向錢女官要了黃梅。
錢女官還不願給呢:“小侯爺家中每到冬日,黃梅鼎盛,京中子弟誰人不知,您怎得要打奴婢東西的主意了?”
陸逢渠難得陪了笑臉:“書院裡的同窗小友向來喜歡黃梅,可晚輩長居彆苑,不怎麼回崇陽侯府。還望姑姑割愛給晚輩吧。”
陸逢渠在宮裡長大,掌事的內侍女官都同他相熟。
錢女官打趣:“同窗小友,可是姑娘?”
陸逢渠猶豫半晌,終究還是點了頭:“嗯,還望姑姑替晚輩保守秘密。”
錢女官這才笑著將黃梅給了陸逢渠。
言如許和陸逢渠各有心事,終於將上古史學這堂課熬完了。
言如許伸個懶腰,將包裹收拾好,剛要起身回家,身後便有一枝梅花伸了過來。
言如許驀然回頭,陸逢渠還是那張俊美無匹但好似長年追債的臉。
不過這次他倒是長嘴了:“送你。”
言如許雙眼圓睜:“送我?為什麼?”
“你想要。”陸逢渠沉聲道。
言如許急了:“誰想要了?!我要它乾……嘛?”
言如許自己話說到一半,腦海中猝然一道亮光掠過。
你想要……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她那時的確是想要的,可那是上輩子的事了,陸逢渠怎麼會知道……
莫非……他?!
言如許抬眸盯住陸逢渠,還沒來得及問,陸逢渠便一臉淡然說道:“方才我遇到錢女官,她說你在課上對這黃梅看似有意,便給了我,讓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