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逢渠為了將黃梅送出去,可謂煞費苦心。
他總不能說是她前世想要,但他沒給,今生想要補償她。
輪回之事這般玄妙,他又是死而複生之人,若乍然同她提起,她不信,便會將他當做瘋子,她信了,則難免會嚇到她。
他明明日日都帶著黃梅,卻仍要同錢女官討要,正是因為要圓這個謊,若言如許向錢女官道謝,錢女官不至於一頭霧水,露了馬腳。
聽聞陸逢渠這樣說,言如許鬆了一口氣,她就說嘛,一個人重生就夠扯的了,兩個人一起重生的幾率實在是小之又小。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她整理心情,扯出一個微笑:“那便多謝小侯爺轉交。”
說罷,她接過梅花。
取花枝的時候,言如許的指尖不經意輕擦到陸逢渠的指尖,輕到言如許甚至沒有發現,陸逢渠的心跳卻空了一拍。
她指尖微涼的溫度,通過他的指尖蔓延到他的心裡,在他心裡掀起漣漪。
隨著梅花易主,兩隻手就此彆過。
陸逢渠下意識地伸手,他想抓住她,卻晚了一步,隻挽到一陣風。
言如許拿著梅花,獨自往宮外走。
明天書院休沐,今兒個又正巧是孫姨娘巡視莊子的日子,所以言如夢要跟著孫姨娘在莊子上住一天,明日再回言家。
西院的馬車在宮門口等著言如夢,言如夢便早一步先走了,言如許隻得一個人回家。
經過宮中幽蘭道時,言如許迎麵碰上了魏騁。
他平日喜穿霧山色調的軟布衣衫,今日卻穿了深紅色的朝服,豐神威嚴,與往日翩翩公子的形象有些不同。
今日太子未上學堂,還有閨秀議論來著。言如許卻想起冷宮之中,魏騁同她說過,他自晏安十一年開始,涉監國事,想必就是從這時候吧。
言如許納福行禮,魏騁含笑盯著她手上的黃梅,黃梅瑾城罕有,唯崇陽侯府獨攬一片芳華。
言如許似是看懂了魏騁的疑問,將手上黃梅搖了搖:“啊,今日花道課,錢女官見臣女喜歡,送給臣女的。”
魏騁挑了挑眉,竟是這樣:“嗯。”
魏騁心裡有些隱約的快慰,他知道,或許言如許並不曉得陸家有一片黃梅院落,但她看懂了他眼中的問題,並回答了她,這讓他感到心裡舒坦。
言如許見魏騁不說話,便開了口:“太子殿下,天色已晚,臣女告退?”
魏騁點點頭。
言如許長舒一口氣,走路的步子又快了一些。
“阿許。”
言如許聽到魏騁叫她,便回了頭。
魏騁笑笑:“可摘一朵做鬢邊簪花,同你今日的衣裳相配。”
言如許愣了愣,她低頭看一眼,今日她確是穿的鵝黃衣衫,確實跟黃梅很搭。
她也報之一笑:“多謝殿下。”
繼而便轉身走了。
魏騁看著言如許的背影,待她走遠了,他臉上的笑容淡下來,倏然開口道:“三山。”
宮城樹影裡驀地飄過一道黑影,一個年輕的玄衣侍衛來到魏騁跟前:“殿下有何吩咐。”
魏騁:“方才你在旁邊,想必瞧得清楚,你覺得,她認識我嗎?”
三山:“言小姐自然識得殿下。”
魏騁的聲音有了些許冷意:“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魏騁生來十數年的儲君生涯,讓他擁有儲君的一切氣質。
天賦卓群,才華斐然,威儀萬千,還有……天生的多疑。
這與品性無關,龍椅旁邊,高牆之下,多的是陰謀詭計,要先參透了人心,才能試著做君子。
這浩浩宮城裡的好人有許多,但若沒有城府,好人也早就成了枯骨,拿什麼指點江山?
魏騁從上元宮宴見言如許第一麵,便覺得她很奇怪。
那隔著十數米的對視,讓他久久不能忘懷。
她當時看他的眼神,那麼幽深,那麼複雜,若隻用一個詞形容……
魏騁想了很久應該怎麼形容那個眼神,後來他終於想到了合適的詞彙。這個詞並不晦澀,隻是很少有人會用它形容一個朝臣女兒望向王朝太子的眼神——
歉疚。
言如許當時看他的眼神,是歉疚的。
這讓魏騁苦思冥想,不得其解。
為什麼……他們之前從沒見過,何來虧欠,何來愧疚?
三山見主子麵色愈發寒涼,隻好老實答道:“卑職也有些奇怪,殿下與言小姐隻有幾麵之緣,但言小姐卻像認識殿下許久一般。方才殿下喊她‘阿許’,讓她‘鬢邊簪花’,都是極熟稔乃至親密之人才會有的稱呼和建議。可言小姐絲毫未有惶恐,也未覺不妥,反倒欣然接受。確實不合常理。殿下……卑職可需,查一查這位言……”
“暫時不必。”明明可疑,但魏騁不知為何,就是直覺言如許沒有歹意:“且走且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