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加重了最後一句話的語氣,顯然覺得冰月這個時間節點不同尋常。
去年冰月,陸逢渠暗忖,他重生也在冰月。
他重生不久,同言如許曾在街市上有過一次擦身而過,當時她身邊的一個奴婢手裡,攥著一個東西,露了個尖兒出來,像是個金葉子。
他當時以為言如許是太過羞怯,不敢同他攀談,婢女的金葉子,他也沒多想。
可後來言如許對他態度冷淡,讓他不由生了彆的猜測,那個金葉子也成了線索。
一個婢女,能把這樣一筆極為可觀的錢財當著主子的麵兒拿在手上,定然是主子賞的。
言如許在家中並不受寵,出手賞人這樣闊綽,實在可疑。他們相遇之處,恰好離來福錢莊很近,陸逢渠便讓長安去打探,這番結果,倒也不出他所料。
瓊華君是奇女子,李家更是百年世家,給言如許留個後手再正常不過。
“爺,還接著查嗎?”長安見小侯爺兀自出神,試探問道。
陸逢渠雙眸微眯:“言如許的事,我大致有數了,先放一放,倒是另一個人,我不放心,你跟緊一些。”
“何人?”
“竇望山。”陸逢渠道。
“竇望山?”長安疑惑:“鴻臚寺卿家的二公子?”
“嗯。”陸逢渠點頭:“竇何是個老狐狸,他那兩個兒子平日裡壞事沒少做,可坊間都說他大兒子竇挽雲才華橫溢,小兒子竇望山端方進取,這兩個二世祖能有這樣的名聲,多虧了竇何替他們擦屁股。竇挽雲也好,竇望山也好,在外給人的感覺都是十分上進。他們再胡鬨,在讀書這樁事上,竇何對他們管束極嚴。竇望山在琅園十年,今兒個是頭一回告假。不尋常。”
“聽說前兩日,太子用掌摑之刑罰了竇望山。小侯爺可是覺得,竇家這是覺得委屈,拿姿態給太子看?”
陸逢渠沒否認:“太子做事一向克製,他既然罰了竇望山,定然就是那小子當罰。隻是咱們太子做事還是太磊落,罰也要罰到明麵上。然則有時候對付小人,就要用小人手段。竇何為官多年,在文官之中頗有威望。朝中某些言官為了給自己的脊梁鑲金戴玉,最喜歡挑一些無甚厲害的事上諫君王,這一回,太子說不定還真會在竇何手裡頭吃虧。”
“那小侯爺的意思是?”
“竇挽雲和竇望山私底下都不乾淨,你去搜羅一下這些年他倆做下的孽證。”陸逢渠的眼角流露出狠戾:“白闕威壓當頭,鐵原出使在即,陛下精力有限,太子如今監國,竇何要是在這時候給大昭添亂,他這兩個寶貝兒子就彆想要了。”
“是。”長安雖應了,但麵上有疑色。
“怎麼?有難處。”陸逢渠問。
長安搖頭:“屬下自幼受您調/教,查個高官之子倒沒什麼,隻是屬下想不通,太子是未來的天子,大鴻臚同他作對能有什麼好處?”
換做彆人家的侍從,議論這種政要之事必是要受罰,可陸逢渠自重生以來,便有意讓長安了解朝廷概況,他同餘橫舟一樣,將來是他的左膀右臂。
陸逢渠耐心解釋:“竇挽雲去年春試及第,夏天便成了婚,他的夫人,是皇後娘娘的侄女。”
長安眼睛一亮:“您的意思是康王爺?”
陸逢渠點了點頭。
康王魏驍是皇後的兒子,也是皇長子,他舅舅莊棲林是玄機台四大軍師之一,統領西南兵馬。
曆朝曆代,哪有甘心隻做王爺的皇長子,即便他甘心,他背後的勢力也不會甘心。魏騁的儲君之路,其實遠不如旁人看起來好走。
……
言如許和彆枝回到言府,將她的小白馬安頓在府外馬廄,就往東院走。
可越往裡走,言如許越發覺得不對勁。她平日裡喜歡吃夜宵,每當這時候回來,東院這一路都會有飯菜香,今日卻沒有。
而且小咪對人的腳步聲極為敏感,平日這時它早就汪汪叫著迎上來了,今日卻不見它的蹤影。
今日的東院……太靜了……
言如許心中湧上不好的預感。
就連彆枝也察覺到不對:“小姐,好生奇怪,咱們院子這一路怎得一點動靜都沒有,燈也不見亮著。”
踏入東院拱門,一個貓著的人影突然竄到了言如許麵前,嚇了她一跳。
人影倒是恭敬,隻是有些焦急之色,待他走近了,言如許才看清楚,他是管家林叔身邊的得力小廝,叫阿卓的。
“阿卓你怎麼來了?”言如許問。
“小姐,師父讓我來知會您一聲,今日老爺散朝之後,被鴻臚寺卿竇老大人截住說了會兒話,說完之後老爺便生了大氣了。方才剛一回府,老爺就命我們把東院的下人都綁去了正廳。估計待會兒就會來召您,您快琢磨琢磨怎麼應對吧。”
言如許聽聞竇老大人四字,便猜到怎麼一回事。想必是竇望山同她在學堂上的齟齬和他受太子責罰之事被竇大人知道了,竇大人氣不過,便在言靈施身上尋麵子。
那日言如許雖然有些後悔同竇望山做口舌之爭,但她也萬萬沒想到,竇何竟然寧可冒著得罪太子的風險,也要給自己兒子出氣。
言靈施一生最重名聲,又對朝中高官十分恭敬,今晚,怕是不能善終了……
言如許對阿卓說道:“我知道了,多謝阿卓小哥。”
待阿卓走後,彆枝急了眼,她在這家做奴婢多年,對言靈施的為人知道一些,老爺何曾管過東院這些人的死活。
“小姐,怎麼辦啊……”彆枝紅了眼睛。
“彆枝,你去李家老宅一趟。”
……
“好”彆枝得了言如許的囑咐,含淚點頭:“奴婢這就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