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緊緊盯著跪在她身前的這個小姑娘,沒有說話。
整個飛鴻殿,不複方才把酒言歡,安靜得讓人發毛。
許久過後,大理寺卿慕容鐵經過一番思忖,厲聲斥道:“無知丫頭!安敢放肆!陛下!此等大逆邀官之言,理應下獄,請陛下將此狂悖之女交由我大理寺處置!”
陛下依舊不作聲,言如許的眼神也沒有退讓。
“陛下!!!”慕容鐵再次請旨。
魏展深深看了言如許一眼,繼而轉向慕容鐵,手中折扇隨意搭在另一隻手的掌心,雲淡風輕道:“陛下和賢妃娘娘都在,即便他們二位心軟,也還有本王、太子和謝相,這飛鴻殿何時是你大理寺說了算了?慕容鐵,大理寺掌天下律法,便是這樣為群臣做表率的嗎?”
慕容鐵看出陛下和賢妃愛重這個丫頭,也注意到陸逢渠待她與旁人不同,料到陸逢渠退婚應該與她有關,看今日她所行之事,也深知這妖女心計絕非媞兒這等閨秀可比。
他見陛下久久不言,料定陛下是在忍怒,本想借著機會替陛下出一出氣,也讓這丫頭知道輕重,莫要得意忘形,可沒想到一向同眾卿客客氣氣的誠王竟為這小丫頭斥責他。
魏展責備完慕容鐵,又對言如許道:“丫頭,陛下雖說了今兒個是家宴,但沒許你這般無禮,還不謝陛下恕罪之恩?”
魏展這是替言如許周全,誰知言如許看都未曾看她一眼,眼睛裡的真摯又多了幾分,直直盯著陛下道:“您說過,君無戲言。”
眾人都無語了,這人是真的不想要她那本不聰明的腦袋了是嗎……
其他人對言如許都是或擔心,或腹誹,就連賢妃娘娘都斂了笑意,滿麵肅然,想著怎麼幫她一把。
唯有陸逢渠不動聲色,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言如許可以說服陛下,他信她辦得到。
片刻過後,陛下終於發話,他並未讓言如許起身:“要你扮作侍女,不是真的侍女。”
言如許沒有退卻:“又有什麼區彆呢……陛下明鑒,臣女今日之言,句句肺腑。臣女這般請求,隻是覺得臣女值得一個正式職位。出使鐵原,是臣女於琅園所做的提議。臣女這般提議時,心中所想與朝堂群臣和琅園男兒無甚不同,也是想為陛下解憂,為大昭儘力。可如今鐵原出使即將成行,臣女卻隻配扮作侍女嗎?臣女鬥膽,敢問陛下,若獻出此策的不是臣女,而是琅園男兒,比如謝相之子謝君策,兵部尚書之子夏淩霄……若是他們,陛下也會讓他們扮作使團的侍從小廝,去往鐵原嗎?”
陛下聽到這裡,不禁怔忪。
陸逢渠跟他提出想要言如許隨行時,他並不覺得這是一樁什麼大不了的事。
使團總要有些婢女隨侍,言如許扮作婢女,不會引人注意,便於行事。
他是一國之君,看的是整個使團的能力大小,安全與否,至於言如許她這個人心裡是和想法,陛下不曾顧及。
可今日言如許這樣慷慨陳詞,陛下不禁往深處想了想,她說得其實沒錯,若是謝君策夏淩霄之流,他應當是會給他們安排職位的。
陛下笑了笑,喜怒莫測:“言如許,孤聽過一些傳聞,朝臣子弟們說,你頗有些粗魯莽直,你有沒有想過,你今日這般狂言,也許會受很重的責罰。”
言如許低了低頭,有些心虛道:“想過,所以臣女反複問過了,您說確實可以同您要心願,臣女這才開口的。”
她說完這句,陛下盯她半晌,繼而開懷而笑,眾人也都鬆了一口氣。
陛下的臉上浮現慈愛:“賢妃同孤說過,你很像你母親,孤起初不信。李長霓少年時何等傲骨,哪怕是她的女兒,恐也難出其右。可今日見你,竟有些青出於藍之感。起來吧,明日詔書,會有你一席之地。”
言如許叩首:“多謝陛下。”
眾人神色各異地望著這個膽大包天的女子,角落裡的慕容媞指甲攥在掌心,恨不得掐出血來。
宴席散去,陸逢渠被陛下留在宮中,應當是使團之事還有些彆的聖意要叮囑。
言如許費儘心思贏雀牌、跟陛下談條件,幾番折騰下來,身心都疲憊極了,滿背滿懷都出著虛汗。
賢妃娘娘看出她心有餘悸,十分體恤她,特地讓秋女官送了她幾步。
走出飛鴻殿,言如許拜彆秋女官之後,這個人都泄了氣,鬆鬆垮垮走在宮/道上。
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的肝膽當時就顫了顫,猛一回頭,發現是誠王。
她戰戰兢兢給魏展行禮:“王爺。您嚇了臣女一跳。”
不知道為什麼,言如許總覺得魏展眼裡有怒氣,怒氣還不小。
她今天沒得罪他啊……
魏展見言如許還有興致發呆,怒意更甚:“言如許,你今日風頭很勁,聰明絕頂啊。”
言如許眉頭皺了起來,這是他同魏展第三次見麵,也是魏展第三次為難她。
她不知道她究竟哪裡礙了他的事,若放在平日,她尚有心力與他周旋一番,可今天她實在是累了,便破罐子破摔:“王爺,您有話但說無妨,不必這般夾槍帶棒。”
魏展讓她氣得冷笑:“當眾向陛下發難,你是不是自覺勇猛極了。你可曾想過,事若不成,你有殺身之禍,還會連累力薦你加入使團的逢渠。事若成了,日後官員子弟人人效仿你,自作聰明好大喜功,你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