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如許一行人退到人群之外,她用朱砂混了胭脂在額間點了花鈿,又拿出一方白紗,簪在發髻上,白紗順著如瀑青絲落下,她挽了白紗一角,遮住自己半張臉。
前幾日在河穀,餘橫舟他們捉了鳴沙河中的甲魚做湯,龜殼精美,她沒舍得扔,此時也拿了出來。
陸逢渠在一旁感歎:“你到底背著我撿了多少破爛?”
言如許白他一眼,拿出幾枚銅錢用紅繩穿了起來,最終對餘橫舟道:“生火用的硫磺還有嗎?”
餘橫舟:“有。”
說罷他就取了一點過來,言如將硫磺灑在龜殼上,最後點燃了火折子。
陸逢渠怕她傷著自己,在火折子碰到硫磺之前有拽了她的腕子一下:“你到底要做什麼?”
言如許笑笑:“他們信奉神祇,我便扮作巫女,若他們不信六爻,我也略通一些騙術。”
說完又問陸逢渠:“你們之前搜集雨城的情報了嗎?他們城主有什麼私生活上的軟肋嗎?”
陸逢渠想了想:“有,雨城城主一向子嗣艱難,男丁更是稀疏,這一代隻有一位世子,而且身體不好。”
言如許挑眉:“甚好。”
那邊石柱綁著少女準備沉河,這邊言如許朗聲喊道:“且慢!”
人群望過來,見一素衣白紗的“觀音”朝他們走來,“觀音”一手龜甲生焰,一手銅錢叮鈴。
人們似乎感知到走來的“觀音”精通秘術,同天神有所往來,不自覺就給她讓出了一條道。
言如許穿過人群,走到護城河邊,望向搬著石柱準備將它和少女一同扔到河裡的大漢,正色道:“太陰華蓋,地戶天門,吾行禹步,玄女真人……既然相遇,就是緣分。諸位,此紅衣女子命格貴重,若今日沉河,恐有天罰。城主斷子絕孫,百姓多災多難,天罰不滅,恐有滅城之禍。還望三思。”
人群裡有會說大昭官話的,這番說辭很快便在看熱鬨的百姓中流傳開來,人群發出不安的騷動,大漢們也麵麵相覷,但也隻是停駐片刻,未曾將石柱搬回岸上。
此時,龜甲上的硫磺燃儘,火焰熄滅,火花消亡之前在龜殼上發出“劈啪”響聲,有些嚇到了言如許,她手上一鬆,龜殼掉落到地上。
尷尬……言如許額頭三道黑線,鞋子裡的腳趾不自覺摳住了地……戲演到一半,道具掉了……
正當此萬般為難之際,隻見莊鳶掩麵哭嚎,跪到在地,先用大昭話哭喊“火焰熄滅,龜甲墜地,這是天神的指引,大凶之召啊大凶嗚嗚嗚!!!”
說完她又用鐵原話哭了一邊,真情實感,情真意切,眼角甚至有淚。
言如許目瞪口呆,心中讚歎,好生精湛的雙語演技,佩服!
人們聽莊鳶這麼一哭,也嚇破了膽,紛紛跪地,一跪“神女”,二跪光膀子大漢,讓他們手下留人。
大漢們臉上也有了些懼意,猶疑著將石柱搬回了岸上。
言如許清了清嗓子,用空下來的手在胸前撚了個蘭花指,朝大石柱走過去,陸逢渠和餘橫舟分彆跟在她身側。
言如許走到少女跟前,同少女對視,怪的是少女的神情並沒有死裡逃生的慶幸,反而很是戒備。
“放開她。”言如許對大漢們說道。
鬼使神差,當中一人竟真的給少女鬆了綁。
十來歲的華服女孩很快跑到紅衣少女跟前,緊緊抱住她的腰:“阿姊……”
言如許伸出一隻手,紅衣少女沒有反應,言如許不管,徑直拉起了她的一隻手。
言如許目光切切:“姑娘,感受到上天的力量了嗎?”
紅衣少女皺了皺眉……
言如許:“沒錯。就是這種力量。”
少女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陸逢渠和餘橫舟用了畢生內力才沒笑出聲來。
言如許很是淡定:“來,有緣人,跟我走。”
她緊緊攥住紅衣少女的手,一路引她走出人群,越走越快,就當快到使團馬車之時,紅衣少女卻一把甩開了她。
少女憤怒道:“誰要你這妖女多管閒事,你可知今日我若不死,死的就是我妹妹?!”
這是一句毫無理由的斥責,一旁的莊鳶忍不住回嘴:“你這丫頭好沒有良心!”
言如許卻拉了拉莊鳶的袖子,她回頭,看著少女旁邊十來歲的女孩,女孩一直抱著少女,紅著眼眶,想哭卻忍著。
言如許:“這是你妹妹?”
少女沒有否認。
言如許冷笑:“你死了,她就能活嗎?”
隻此一問,少女如遭雷擊,怔愣當場,她死了……她妹妹真的能活嗎……
言如許語氣依舊冷淡:“我們確實多管閒事,神仙難救要死的鬼。你若鐵了心沉河,回去便是,誰也攔不住你。你若想搏一條生路出來,上了這輛馬車,咱們從長計議,或有機會。”
少女想了片刻:“你真的能讓我們活下來。”
“不一定。”言如許想都未想,脫口答道:“若你是良善人,遭逢禍事又在我等能力範圍內,我們可以幫你。但若同我們此行正事相悖,我們也隻能先顧自己。”
可正是這個有些殘忍的答案,讓少女安心不少。
她哽咽說道:“我跟你們走……”
……
從馬車到驛站,少女講述了她為何會遭沉河之刑,這樁事比言如許和陸逢渠想象中難辦一些。因這少女的身份,實在是太特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