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
“可那又如何?藥性驅使,我沒有辦法。”言如許臉上露出真誠的苦惱:“而且我們也沒有更為逾矩的舉動,這點小事,我沒必要對你負責吧,你也不是那麼迂腐刻板的人對吧……走吧,我真的好餓,從昨兒個中午我就沒吃飯,感覺現在可以吃六隻烤雞。”
說罷言如許便往小廚房走,可人剛走到門檻處,就被一雙手從背後環住了腰,陸逢渠的胸膛貼到了她的背上。
“你撒謊。”陸逢渠的聲音十分委屈:“你心裡明明有我。”
言如許默然許久,沒有反駁:“是,我心裡有你。但是逢渠,我心裡有還有比你重要百倍的東西。”
“什麼……”
言如許從他懷中掙脫出來,回身微仰著頭,凝視他波光粼粼的眼睛:“我的尊嚴。”
陸逢渠心中猝然一痛……尊嚴……
言如許還是望著他,她知道他或許並不能全然理解這句話的含義與重量,她也不強求,她隻是釋懷地笑了:“逢渠,你真的愛過言如許嗎?”
“我當然……”
言如許卻搖頭打斷了他:“因為你本心善良,所以你知道我所付出的一切之後,有所愧疚,有所感動,繼而便想有所補償。你對我很好,我知道,我十分感動,也十分感激。可當時那個笨拙而又執著愛著你的言如許,你從未對她心動過。”
“阿許……”
“逢渠,你我不曾心有靈犀過。”言如許眼眶也紅了,她也是用了許多年,才承認了這個對她來說有些殘忍的事實:“若我今日因為癡情的餘溫與你在一起,實在辱沒了當年那個一腔孤勇的我。”
說罷,言如許深吸一口氣,用長袖拭去眼角的淚水,再次揚起一張燦爛的笑顏:“走吧,吃早飯去,餓死了要。”
她隻身走了,留陸逢渠站在原地,不一會兒,他就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咳到彎了腰,咳到涕泗橫流,咳到心肺俱裂,咳到似乎漫漫餘生再也不會好過。
……
雨城濕冷多雨,使團離開那天,難得的豔陽高照。
眾人再次聚在鐵原大殿裡,短短幾日,城主鐵座上的耶律宏像是老了十歲,兩鬢也染了霜。
耶律引歌今日衣著華貴,她將通關文牒遞到陸逢渠手上:“今日一彆,不知何時再見,我會親率騎兵,將諸位送出雨城。”
陸逢渠頷首:“多謝。”
引歌笑了,低聲說:“該是我多謝你們。”
“不過。”引歌將聲音再次提高:“諸君離開雨城之前,我還有樁事勞駕聖姑幫忙。”
言如許愣了愣,有些不解。
耶律引歌朝殿外朗聲道:“把人帶上來!”
片刻過後,兩個人被五花大綁被帶了上來,其中一位大家都認識,是蕭氏,隻用一條布帕子綁了雙手,大概是怕她四處撓人。另外她說話難聽,所以口中也塞了布團。不過這樣看下來,城主夫人的威嚴已經蕩然無存了。
另一人卻是生麵孔,身著白袍,長發披肩,絡腮胡,使團眾人未曾見過。
鐵座上的耶律宏皺了眉。
耶律引歌對耶律宏行了禮:“父親,自從我回來之後,護城河上的大橋便停了工。畢竟事關雨城防禦工事,女兒實在不願因為顧及自身性命而耽擱下去,便找到了當日卜卦、說需要女兒血肉築橋的大巫,讓他再算一算,若女兒真的合適,女兒義不容辭。可誰知他說,女兒如今不合適了,更合適的另有其人。女兒覺得他實在是沽名釣譽,便將他綁了來,在父親、聖姑和上天的見證下再次卜卦,若不準,女兒便立即斬殺他。”
耶律引歌說完,轉身看向“大巫”,那大巫兩股戰戰,當即說道:“城主大人,郡主大人,小人不敢妄言。前次卜卦,算得需要皇室血脈築橋,夫人說郡主是最合適的人選。可昨日小人再次卜卦,郡主身後紫微星正緩緩升起,若再去築橋,恐怕整個雨城會有滅頂之災啊。再讓小人卜多少次,也是一樣的結果啊。”
“哦?”耶律引歌冷笑:“那你說,現在誰去築橋合適啊?”
大巫戰戰兢兢,轉頭看了蕭氏一眼,蕭氏狐疑片刻,當即明白了他是什麼意思,當即口中嗚嗚四肢掙紮起來。
大巫吞了口唾沫:“小人昨日夜觀天象,結合生辰八字,夫……夫人是最合適的人選。”
“放肆!”引歌大怒:“你可知你這一卦若是算錯,便是平白葬送我母親的性命!便是屠你九族也不為過!”
大巫立馬磕頭:“小人不敢啊郡主,夫人的確就是最合適的啊!”
引歌轉頭看向言如許,聲音溫和下來:“聖姑,這大巫算的,我不放心,可否勞煩聖姑也卜一卦,看看他說的是不是事實。”
言如許心道,好家夥,在這兒等著我是吧……這小郡主可以啊……之前看她梨花帶雨的實在是小看她了……
不過耶律懷思長成壞種,蕭氏出力幾分,明眼人都知道。
橫豎這個忙是不幫也得幫了,不如就順水推舟,幫引歌報仇,也幫自己。
言如許裝模作樣從荷包裡掏出幸好沒扔的龜殼和銅錢,比了一番手勢過後,淡淡說道:“這位大巫,所言不假。”
塵埃落定,大巫躲過一劫,蕭氏痛哭流涕,耶律宏無力回天,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耶律引歌走到蕭氏跟前,蹲下身子抬手擦拭她臉上的淚。
“母親。”她的聲音溫柔:“您雖不是我的生母,可自從我母親去世,我也恭恭敬敬叫您一聲母親。我沒想到築橋會需要魯班打生樁,雖然知道您不喜歡我,我也不曾想過,您竟真的會讓我去。那天您說,這是我的殊榮,死後都會在功德簿上記上大大一筆。如今這份殊榮到了您手中,功德也記在了您的頭上,您歡喜嗎?”
蕭氏還是哭著,隻是不複從前跋扈,反倒有了些求饒的意味。
耶律引歌搖搖頭:“懷思去得早,黃泉之下定然寂寞。您那般疼他,去陪陪他吧。您說呢?”
聽了懷思的名字,蕭氏的哭聲突然停了一瞬,可不久,便又哭鬨起來。
耶律引歌站起來,對蕭氏身邊侍衛道:“帶夫人去吧,護城河那裡會有人‘照顧’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