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思考,抬手就下,就像是個什麼也不懂得稚童般。元望並沒有小瞧她,開局看起來很放鬆,內心卻不敢停了思考。
待來來回回二十多手下去了,元望卻手停頓了一下。
妙儀看起來下的亂七八糟不像樣子,可再觀棋局,他的黑子竟然實空已經不夠。
西邊根據元望的習慣,已經構築了一個寬廣的模樣,可他就要下在東四南七之位時,卻發現一旦妙儀的白棋如盤龍之姿牢牢守住了三個角。
隱隱的沉著與掌控力,這真是湊巧下出來的?!
雖說元望的黑子也不會落於下風,但這樣實空失去均衡的下法不是他所喜歡的方式。
他忍不住瞥了崔妙儀一眼,卻看著妙儀將手指頭放在棋盒裡嘩啦嘩啦撥弄出響聲。
這真是街巷邊老頭子才會做出的粗魯之事。
棋子撥弄的聲音讓元望有點心煩,兩人這才是初次交鋒,他還不敢小瞧,找出了自己最穩固的路子。
“西七南七。”元望道。
妙儀將她跟白子差不多顏色的小手抽出來,麵上露出幾分笑意,平素的麵容生動起來。
崔季明也不是不懂棋,倚在旁邊看過去。
元望真算是有幾分本事,十三歲下的這般穩固,能在開局想到長遠,對於少年已經相當不錯,他的確是有驕傲的資本。
於是她抬眼望了一下妙儀。
妙儀的試探也打算差不多就結束。
這小子若是看出來告訴王氏,那麼她就要被阿耶打屁股了。
她故作糊塗的下在了這一點黑棋的正北緊鄰,元望輕輕舒了一口氣。
倆人接連下去,元望麵上的表情越來越輕鬆隨意。
剛剛崔妙儀那一手便是擋錯了位置,接連幾招的下法雖然看得出來會些棋術,可差的太遠,隻消四手黑棋,元望便破了妙儀在這角上的空,甚至還順便圍到了十多目棋。
妙儀依舊是下著快棋,速度絲毫不減,劈裡啪啦的就往下按棋子。
元望已然心中有數,他黑子一連串排在東南側位置,極其巧妙的四手黑棋,將白子圍得一切都成了勞而無功。
旁邊懂棋的已經忍不住叫好,按理說這時候妙儀應該已經起身,自告輸了,可她卻像什麼也不知道一般繼續下。
舒窈看著她的確在好好藏拙,便放下心來往後退了幾步,便聽著外頭的下人通報說是崔式回來了,崔季明便不再看棋,領著舒窈往外去找崔式去了。
她們二人這一走,那幫孩子也覺得這棋局輸贏已定,大抵沒什麼意思就也跑去玩彆的,甚至有的都跑出屋去後花園裡玩耍了。
可過了沒有太久時間,隻剩這二人的屏風後,在一陣說話聲與落子聲中,卻忽然響起了茶盞破碎的聲音,與妙儀吃痛的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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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式看著自己眼前兩個閨女臭到極致的臉色,真想把自己往凳子裡縮一縮。
崔季明在自家徹底露出那副無法無天的荒唐混蛋樣子。
舒窈目露寒光,冷笑著。
崔季明一腳踏在椅子上,兩手交握,關節咯吱作響。
賀拔明珠在的時候,他被媳婦吃的死死地。
姑娘們長大了,一個個更難纏,他又差點被閨女們吃的死死地。
“挺浪啊,到長安第一天,就知道夜不歸宿了。是進宮了,還是去約見哪個十幾年沒見麵的小情人了?”崔季明逼問道。
“這還換了身衣服啊,頭發都是洗過的,倒是去誰家洗了個熱水澡啊?”崔舒窈斜視著,手裡團扇敲了敲崔式膝蓋。
崔式舉手投降。
“真就是進宮泡了個溫泉……”順便還被殷邛扯著嘮了一晚上。
隻是昨天殷邛在他麵前提及了崔季明,崔式心中謀劃萬千,卻猶豫著是不是要給她將事情講的詳細。
崔季明眯了眯眼睛,宮內溫泉唯有星辰湯,那可是禦用的,果真崔式早年就跟殷邛關係親近。
可關於長安這些事,為何舒窈知道的都比她多。
而且如今崔季明養在賀拔慶元身邊,明顯是崔式希望她能跟賀拔一門走的更近。
崔式笑著把嬌柔可愛卻強作凶惡模樣的舒窈抱進懷裡揉了揉,門外忽然兩名下人走進來,說是崔妙儀被燙了手,出了點小事。
“你們倆去看看吧,將她領回來。”崔式有些擔心,但可能是孩子們之間的小事,他若是去了容易鬨大,便讓崔季明和舒窈趕緊過去看看。
舒窈提著裙子往那邊跑,平日裡的風度也不管,一路上氣道:“她能做什麼!我就離開一會兒,怎麼就給燙著了!”
進了屋裡,屏風也給撤開了,一地棋子,一盞滾燙的山楂茶傾倒在棋盤上兀自冒著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