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蘇茉爾徹底傻了眼,隻有癱坐在雪地上乾瞪眼的份兒。
在風雪天裡不吃不喝跑了兩天兩夜,漫說是她,大紅牛扛不住也是在理。可她要怎麼辦?她要怎麼辦呢?
她連哭得力氣都沒有了。
“伊吉,蘇茉爾對不起您!蘇茉爾不知道能不能將您送到天堂。”
天蒼蒼,野茫茫,除了風雪夾加,這個地方連人影子也不見一個。蘇茉爾掙紮在雪地上,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就在她感到絕望之際,一隊掛著飾以白羊毛旌旗的馬車奔馳在雪地裡。馬車上的馱鈴“叮當”作響,發出清脆的響聲。
蘇茉爾渾聲一顫,仿佛看到了希望。
她“蹭”的一下站起身,張開雙臂像一隻鳥兒一般撲楞著飛過去擋住了馬車的去路。
“幫我,幫幫我——”
她鼓著腮幫子衝著呼嘯而來的馬車一陣咆哮,淒冽的求救聲撕破了夜的沉寂。
或許天可憐見,或許冥冥中早已注定。
那飛奔而來的馬車伴隨著倉促的馭駕聲、伴隨著駿馬一陣紊亂的馬蹄聲居然在蘇茉爾的跟前鬼駛神差的停了下來。
隻消再近一點點,那馬車便會將蘇茉爾撞倒,淌過她的身子碾了過去。蘇茉爾抽了口涼氣,她不管不顧的賭贏了。
駿馬蹬著蹄子不斷刨著積雪,翕動鼻孔不時將粗氣噴在她的臉上。
她揉了揉酸脹的眼睛,隻見馬車上先後走出兩個人,一雙蹬著繡以銀線的鹿皮小靴走在前頭,很快由遠及近來到她的跟前。
蘇微爾撞著膽子仰起小臉,隻覺眼前一道亮光閃過,仿佛可可一個玉人從天而降。
那少女穿著羊裘裡子雲紋緞麵袍子,外罩滾著銀狐毛對襟坎肩,珍珠鑲就的直排鈕扣光澤閃爍,淡雅溫潤。她的腰間束著朱砂色繭綢腰帶,石青的玉珠穗子長長的飄在身後,恰到好處的露出她修長而嬌美的身段。
少女懷抱著一隻渾身毛茸茸的駝羔,那駝羔想是剛生下來不久,烏溜溜的眼珠子半開半閉。
她先是望了望蘇茉爾,又望了望她身後不遠處停著的勒勒車,若有所悟,了然於心。便動手解了馬背上捆著的糧草,又解了長長一皮囊□□俱堆在蘇茉爾的跟前,末了伸手露出一截繡工精美的衣袖,將駝羔托在上頭小心奕奕遞給蘇茉爾,一臉真摯道:“這個送給你,讓它跟著你一道跟著勒勒車。”
蘇茉爾呆了一呆:“跟著勒勒車?”
少女道:“等你的伊吉從車上掉落下來的時候便拿銀刀抹它的脖子,放幾滴血,壘上敖包,來年春天你想要祭拜你伊吉的時候,尋著你大致走過的路,它能帶你找到你的伊吉。”
蘇茉爾眼中閃過猶豫:“可奴才看到你的車上掛著吊喪的旌旗——”
少女堅定的說道:“拿著,即便不用這駝羔我也能找著歐沃(爺爺),這個就送給你吧!”
蘇茉爾破涕為笑:“謝謝您——”
少女睜著一雙清水般明亮的眸子,她的眼睛紅紅的,像是被風雪吹迷了眼,又像是淚流滿麵的慟哭過。見蘇茉爾接過駝羔,她握著袍子寬大的裙幅就要轉身登上馬車。
蘇茉爾跪倒在她的腳下,死死拉住她華麗的裙角,懇求道:“請問您是哪家的格格?”
少女詫異道:“這是做什麼?”
少女身後閃出一位身長玉立穿著寶藍色袍子的少年,那少年與少女年紀相仿,生得眉清目朗、人才出眾。見蘇茉爾與少女拉拉扯扯拖拽在一處,自是起了戒備之心,擋在她二人的中間,擰著眉頭冷冷道:
“她將糧草、駝羔都送給了你,你還要討什麼?”
那少年不怒自威,目光如矩,通身的氣派與架勢就像草原的天空上翱翔的雄鷹。
蘇茉爾哆嗦著嘴唇,小小的身子往後縮了一縮,她生就一張圓圓的臉、扁平的額頭,微塌的鼻梁拖著兩條長長的鼻涕,細長的眼睛噙著淚水,慌亂中她伸出凍得紅腫如蘿卜般的小手揩了一把臉,那眼淚鼻涕一把抓將小臉弄得更花更慚穢了。
少女歎了口氣,輕輕撩了撩少年的窄小的衣袖,蹙著眉心有些傷感的向少年說道:“看樣子,她也是可憐見的,你看她身後的勒勒車,想來她也是沒了至親的人,沒有惡意的。”
那少年聞言這才抽身退了回來緊緊牽著少女的手,少年清俊的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又調皮的拉了拉少女烏黑的發辮,兩小無猜,極其親昵。
少女見蘇茉爾仍拽著她的裙幅絲毫沒一絲鬆手的意思,便和氣的說道:“布木布泰•博爾濟吉特。”
蘇茉爾烏溜溜的眼珠轉得飛快,急急道:“塞桑貝勒家的小格格?”
布木布泰點了點頭:“嗯——”
在科爾沁草原上博爾濟吉特這個尊貴的姓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蘇茉爾雖隻是貧賤的庶民孩子,任她年紀在小又如何不知自家主子。
隻是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小主子這樣和氣而美麗,她非但不怪她驚了她的駕,還將糧草、駝羔送給她。望著遠去的馬車,聽得那馬車上“叮當”作響的駝鈴,蘇茉爾記住了少女的名字,“布木布泰•博爾濟吉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