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祭敖包 蘇茉爾記住了少……(1 / 2)

後金•天命九年冬

這年冬天北風刮得呼呼作響,科爾沁大草原下起了鵝毛大雪。天陰沉沉的,風大雪大道難走。

十歲的蘇茉爾與薩滿法師伏在馬背上,不斷揮著鞭子。

“駕——”

“駕——”

“快,馬兒快快跑——”

薩滿巫師遠遠聽得一陣狗叫聲,連忙抬起頭拂了把掛滿冰霜的臉,定睛一瞧,指著前方撫就道:“孩子,那前頭亮著燈的氈房不就是你們家麼?”

蘇茉爾大喜:“伊吉(蒙語,奶奶),伊吉她有救了。”

聽得“馭”了一聲,蘇茉爾也顧不得將駿馬拴好,拖著薩滿法師直往那座小小的氈房裡鑽。

氈房裡飄著一股熬茶葉湯的味道,原來奶吊子裡茶水沸了又滾,滾了沸,咕咕冒著熱氣。一隻破敗的木桶滾落在她的腳邊,爛羊毛氈子上灑著大朵大朵的奶漬,發出淡淡的奶腥味,想是拎不穩,半桶羊□□都潑到地上。

望著這個情形蘇茉爾被寒風打得通紅的小臉瞬間慘白,她半張著小口,瞪著如銅鈴般黑亮的眼睛,死死盯著倒在木桶後蜷曲的身影。

“不——”

蘇茉爾發出一聲慘叫,她撲了上去伏在伊吉的身上放聲慟哭:“不是說等我的嗎?不是說等回我請法師回來的麼?”

“伊吉——”

薩滿巫師連忙俯身伸手試了試伊吉的鼻息,他搖了搖頭,拍了拍了蘇茉爾小小的肩膀,歎氣道:“好孩子,勇敢一點,你伊吉還等你送她一程。”

“我不——”

蘇茉爾死命抓住伊吉冰涼的手,貼在小臉上,呶著小嘴,淚流滿目道:“伊吉說我請到法師她便煮奶茶給我吃,伊吉說法師來了她的病也就好了。”

“伊吉——”

薩滿巫師身穿神衣,頭戴神帽,左手持鼓,右手拿槌在氈房裡跳了將近一夜薩滿祈福舞,為伊吉超渡。蘇茉爾到底是個隻有十歲的孩子,相依為命的親人過逝對於她而言恍若晴天霹靂,措手不及。

她跪伊吉的身旁泣不成聲,她甚至覺著靜靜躺著的伊吉隻是睡著了,指不定天亮就醒轉過來了。

天蒙蒙亮,聞訊趕來的幾戶牧民幫著蘇茉爾替伊吉擦了臉,將她裹在一幅舊得發灰的毯子中抬上勒勒車。眾人以指尖蘸了蘸馬奶酒灑在風雪中,又將潔白的哈達蓋在伊吉的屍身上,蘇茉爾便一路尾隨著勒勒車哭天抹淚唱著送葬的悲歌。

這是草原的葬俗,人若死了就將屍體放在勒勒車漫無目的行駛。什麼時候屍體從勒勒車上掉落下來,就在什麼地方自然露天安葬。

聽得車軲轆碾著積雪破冰的聲音,聽得蘇茉爾淒愴的送葬聲,牧民們淌眼抹淚道:

“這孩子可憐啊!唯一倚靠的親人也走了。”

“伊吉偏偏又是走在大風大雪的冬天,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從勒勒車上掉下來。”

“將來這孩子能指靠誰啊!”

風雪聲淹沒了眾人的擔憂聲,蘇茉爾跟著紅牛拉著的勒勒車深一腳淺一淺艱難的行走在沒過膝蓋的積雪中。她也不知道跟著勒勒車走了多久,白茫茫的草原與灰蒙蒙的天空連成一片,就像心底的悲傷,像是永遠也走不到儘頭。

看得天明天黑,伊吉仍穩穩當當躺在勒勒車上一動不動,絲毫沒掉落下來的跡象。

可眼前,雪卻越下越大,路也越走越長。

她哆嗦著小小的身子,大口嗬著熱氣,努力揉搓著凍得僵硬成白花花一團的小手。

她,冷啊!

可她,不怕冷。

她那是心裡頭急啊!

大紅牛拖著勒勒車在原地裡“吭哧、吭哧”直打轉,看樣子這畜牲在冰天雪地裡跑了兩天已經熬不住了。

蘇茉爾這般年幼的孩子也不知何來得毅力,雙手能微微伸張之後便使勁吃奶力氣推勒勒車。

“跑起來,你給我跑起來。”

“畜牲、畜牲,連你也欺負我。”

“伊吉還沒從車上掉落下來,你不能停,不能停。”

那大紅牛之前至少還在原地轉上一轉,見蘇茉爾又是推搡又是打罵牛皮氣倔上來,索性立在原地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