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已經在這個風鈴裡住這麼久了,三年。”我雙腿懸空搭在廊下,揚起腦袋與屋簷下的妖怪對話。
晴天娃娃:“並不算久,三年對妖怪來說轉瞬即逝,如果打擾到津島大人,在下十分抱歉。”
“都說了不要叫我津島大人。”我皺眉,津島大人這個稱呼向來是其他人對父親的稱謂,我不喜歡。
晴天娃娃妖怪:“十分抱歉,津島大人。”
......它總是選擇性的聽不懂人話。
在與妖怪對話的過程中,我漸漸發現它們似乎是一群相當執拗的家夥,比起人類來說,妖怪要更單純——單純的善與單純的惡。
這是我能窺視到另一個世界後得出的認知。
目前我對妖怪的大部分了解都來自頭頂的晴天娃娃。
作為寄身在風鈴裡的弱小妖怪,它無法依靠自己挪窩,所以我有事沒事就會拿根樹枝去戳戳它。
小妖怪:救命,這人好煩。
於是經過我不懈努力的打擾,它終於肯探頭跟我說話了,而它對我的態度也從一開始的戰戰兢兢,到現在的能夠用正常語氣交談。
交談過後我明白了它害怕我的原因。
外表是人類的我,身體裡卻混雜了不同妖怪的血肉,而且還都是極為罕見的妖怪——件與人魚。
或許在人類看來我與旁人沒什麼不同,但在妖怪眼裡,情況卻截然相反。
妖怪不似人類以外表辨人,它們一般通過對方散發的氣息識彆來者,而像我這種發散著三種味道的家夥,自然而然就成了它們眼中的奇葩。
“真的要在下說實話嗎?”睛天娃娃用白色的袖子捂著半邊臉。
“說吧。”我點頭,我很好奇我在對方眼中的模樣。
晴天娃娃:“冒犯了,其實在妖怪的眼裡,津島大人您就像....像擁有人類的兩條腿,卻長著魚尾巴和牛頭的不明軟組織怪物。”
我:......
小妖怪嘴巴叭叭,我的臉色逐漸加深。
“身上帶著臭烘烘的鹹魚味,並且您的血肉對妖怪來說是劇毒,吃上一口就會暴斃。”它接著道,“所以那天跟您對上視線後,在下才會躲起來,其實大部分妖怪看見您都會繞道。”
畢竟,小貓小狗都知道遇到奇怪的家夥不可貿然靠近,小妖怪亦然。
最終,看著下方的女孩,小妖怪感歎,“人類真是可怕,竟然會創造出您這樣的怪物。*”
我默然,突然明白善意謊言的必要性了,因為實話會令人難受。
“原來,我真的是個怪物...”故事書裡都是妖怪嚇唬小孩,在我這裡卻反了過來。
我低頭喃喃自語,完全沒注意一旁落下來的陰影。
有人站到了我身邊。
“你在嘀咕什麼?”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考,我緩緩抬頭,與俯身打量我的兄長對視。
津島修治懶懶的叉腰,不著痕跡的瞥了一眼和室外正在拉障子門的侍女,隨後笑道,“那群人說你最近總在對著空氣自言自語,讓我來瞧瞧你的腦袋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男孩嗤笑,“要知道現如今家主對修栗醬可是極為看重哦,如果你一不小心變成了傻瓜,很多人都為此倒黴的。”
我注視著兄長默不作聲。
這幾日對方身上的繃帶又新添了不少,手腕和胸前露出的皮膚上全纏滿了白色的布條。
明明可以不受傷的,隻要多注意一些就行了,為什麼偏要——
“腦袋出問題的其實是你吧。”破天荒的,我用很差的口吻回懟了哥哥,懟完後又彆扭的扭過頭去。
一想到就連他自己都不重視自己的身體,我就生氣又難過。
而第一次聽到妹妹用這種語氣對他說話的津島修治卻眨了眨眼。
微風拂過少年的臉頰,頭頂的風鈴輕響。
津島修治抬眸,即使他的眼睛裡空無一物,但直覺告訴他那個鈴鐺上存在著什麼。
是咒靈嗎?
不,能被分配到修栗身側的侍女大多身懷咒力,院落外還分布著調來的守衛,所以哪怕隻是最為羸弱的四級咒靈,如今都不可能出現在這片區域。
一經出現就會被人祓除。
可現在,“小姐近來總是對著空氣說話”的流言卻從她身邊傳出。
津島修治可不認為他的妹妹會平白無故對著空氣說話,她的腦袋正常得很,都學會懟人了呢。
既然排除了咒靈選項,那麼——
少年跨步上前來到妹妹身邊坐下,“是你之前說過的妖怪嗎?”他說。
“嗯。”我向哥哥的位置挪了挪,貼近他的肩膀,指著頭頂的風鈴,“那上坐著一隻晴天娃娃。”
隻可惜少年抬眼望去,鳶色的眼眸中並無落點。
對此,我緩緩收回手指,極為小聲的說:“我還以為哥哥你那天沒有聽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