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荷塘深處的竹筏上站著,水風吹起,送來陣陣荷葉的清香。
施菀指著一叢荷葉深處喚他道:“夫君,你看那邊。”
陸璘回過頭,看了看,問:“什麼?”
“一隻鳥巢,裡麵還有幾顆蛋呢。”施菀說。
陸璘來了興致,立刻努力往那邊看:“真的?水鳥的巢?”
施菀說:“你到我這兒來看。”
說完,小心往他那邊去,和他調換位置。
竹筏不太寬,陸璘怕她掉下去,在與她錯身時,又扶了她胳膊一把,提醒道:“往裡麵靠一點。”
他手心的溫度隔著夏季的薄衫透過來,施菀低下頭去,臉燒得火熱,在他鬆開手後沉默著走到他那一端。
陸璘鬆開她,站到她的位置,果然就看到了那隻鳥巢。
就用蘆葦殘枝、荷葉殘葉等等搭建在荷葉中間的浮萍上,裡麵躺著四隻鳥蛋,不見大鳥。
他不曾見過水上的鳥巢,不由看了很久,問:“這鳥巢裡不會有水麼,蛋如何孵出來?”
這話倒把施菀問住了,她也不知道。她隻知道小時候她和彆的小孩子烤過鳥蛋吃,並不好吃,不如雞蛋。
就在這時,岸上有人喊:“子微,你怎麼跑荷塘裡去了?”
施菀連忙道:“他們在叫你。”
陸璘轉頭看一眼,回道:“我們回去吧。”
施菀道“好”,便撐了長篙往岸邊而去。
竹筏自荷塘中間劃出去,四周一片靜默,陸璘突然道:“孩子的事,再等等吧,最近朝中發生諸多事,我心中煩亂,暫且顧不上這些。”他默然一會兒,又接著道:“將來……總會有的。”
施菀一怔,突然意識到,剛才的事,他看到了。
看到她因為三年無子而被人視作不吉,在那麼多人麵前尷尬而顏麵無存。
他從未和她提過這些,她知道他不喜歡她,甚至覺得,他將來抬了綠綺為姨娘,或是再去外麵納新人進門來,很容易就有子嗣了,興許一輩子也不會和她有孩子。
但他現在,和她解釋了,還說將來總會有的。
她知道他是言出必行的人,絕不會隨口說說,他是打算了以後要和她有孩子的,這幾乎就是他的承諾。
她覺得這三年的守望在這一刻有了結果,覺得自己終於靠近了他,觸到了他,也真正成了他的妻子。
她不知說什麼,低下頭,輕輕“嗯”了一聲。
陸璘伸手過來:“將竹篙給我吧。”
他隻是要竹篙,彆的什麼也沒說,施菀卻覺得,他就是替她考慮的,因為她撐竹筏太過熟練,等下上岸時給人看見,又會聯想起她的出身,徒增煩惱。
給了他,無論他是動作熟悉或是笨拙,都隻是世家公子的一時興致而已,反倒有些泛舟湖上的恬淡之意。
她將長篙給了他,他撐著長篙,往岸邊劃去。
他學東西果真快,明明剛才還沒條理,現在就順暢了許多,就那麼一篙一篙將竹筏撐到了岸邊。
將到岸邊時,已有好幾個人在邊上看,綠綺也在,看著陸璘道:“要蓮蓬不是有下人在摘嗎,公子怎麼還下水去了?還往荷塘裡鑽,回頭要是遇到蟲蛇或是落了水,夫人不知怎麼擔心呢!”
陸璘撐住竹筏道:“此中之樂,你不懂。”說完看向施菀:“你先下去吧。”
施菀一直覺得綠綺與陸璘是更近的,然而此時,卻莫名有種隻有自己與他共有這段經曆、懂他的感覺,她低下頭去,彎腰將竹筏上的蓮蓬都抱住,然後下竹筏。
這時李聘婷道:“表嫂一身綠衣,表哥一身白衣,兩人泛舟湖上,還真是好看,神仙眷侶似的!”
施菀覺得自己臉紅了,心又狂跳不止,不知該怎麼做,隻好將蓮蓬裡一隻半開的荷花遞給她,假裝鎮定道:“這花送給妹妹,盼妹妹與未來妹婿早日共結連理。”
李聘婷含羞接過荷花,笑道:“真好看。”
後麵李家姨父捋了捋胡須,說道:“看子微這般撐篙采蓮,我竟也被勾起歸農之意,之前怎沒想到這園子裡還有此等樂事?”
陸璘已從竹筏上下來,此時正彎腰係好了竹筏,隨後直起身道:“姨父趕緊讓那邊采蓮的人停下來,把這事留點自己,再晚一些便沒有蓮蓬可摘了。”
李家姨父大笑起來,陸璘從施菀手中接過蓮蓬,又朝他道:“菀菀說去給我母親煮蓮子粥,我們一時興起,便去摘了幾隻,姨父可要一些?”
李家姨父搖搖頭:“拿去吧,下次有空再來,咱們一起去采。”
陸璘笑回:“我見裡麵還有魚,下次園子裡捕魚,也叫一叫我。”
“表哥要是過來,那一定要叫上我,我倒要看看往日玉樹臨風的表哥卷起褲腿在泥巴裡摸魚的樣子!”李聘婷說。
陸璘沒說話,隻是笑,將蓮蓬放進綠綺拿來的籃子裡。
施菀覺得這個下午,陸璘笑得有點多,她好久沒看到他這樣笑了。
所以這個下午,他們撐竹筏出去,采這些蓮蓬,他是高興的吧……安陸多水,有許多荷塘,也有許多蓮蓬,他是不是也會有興趣去看看?
回去時,日薄西山,雲霞漫天。
她坐在馬車內,將剝著的一粒蓮子放入口中,隻覺清香撲鼻,絲絲沁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