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這年冬天,邊州下起……(1 / 2)

春風美 祁淇 4823 字 8個月前

這年冬天,邊州下起了大雪。整個邊州成著白茫茫的,被凍結了的世界,閃著刺眼的寒光。疏采隻有坐在土灶後烤著火才不覺得冷得難受。春分冒著大雪,天沒亮走上七八裡路去給王大戶家送菜,一回到家就開始發燒。這樣的大雪天隻能請到村裡的略通醫理的張大夫,可他醫術顯然是不精,好幾天了春分的燒也沒退下來。

李大伯抽完一杆煙,忽的站起來,將煙杆用力拍在桌上,大聲道:“不管了,娃這樣哪行,孩子他媽,收拾東西,我去城裡請大夫來。”

李大媽坐在春分/身邊,手放在她的額頭上,聽了這話就哭了起來:“這大雪天你去乾啥,彆丫頭沒好你又病倒了。”

“女人就是沒見識,娃再不讓好大夫來看怕是過不了這個冬天了。我們就這一個丫頭,沒了她還過什麼過!”李大伯發了脾氣。

李大媽抹了淚,隻好起身去收拾東西,突然心中一跳,脫口道:“聽說城裡大夫看病要不少錢,我們怕是沒那麼多錢了。”

聽了這話,李大伯也愁了起來,瞅著春分想了會才道:“那就把家裡那三畝地賣了。”

“啥?你說啥?地賣了咱們還活不活了。”李大媽尖叫道。

“那咋辦,你想看著孩子沒了。”

李大媽沒了話,無力地靠在牆上,半晌才輕聲道:“那就賣了吧。”

疏采悄悄回了屋,將那件緋色水紋八寶立水裙拿了出來,她小心摸著這件裙子。她才穿過兩次,這件裙嶄新如初,想必能當些銀子吧。疏采將臉擱在裙上,這裙上仿佛有母親的味道,讓她沉醉其中。

“這裙子真漂亮。”剛見到它的時候,疏采就忍不住讚歎道。

疏羽和疏墨那天都是特地趕回來為她過生日的,笑道:“那是當然,娘特地選的布料和花樣咐咐天衣閣特製的呢。你瞧這上麵的芙蓉花還娘親手繡的呢。”

母親有一手出色的女工,芙蓉花依舊如那日一般栩栩如生。想到這,疏采的腦子裡晃過這些日子李大媽一家人對她的好。他們從不讓她乾一丁點的活,連比她小一歲的春分見著她掃地都會搶過掃帚道:“你千萬彆動手,娘說了,小菜頭來的時候細皮嫩肉,要回去的時候都糙了話,怎麼跟你們家人交差。”

春分總是有些沒大沒小叫她“小菜頭小菜頭”,常常給她帶回在外麵摘的野花,有事沒事就陪她說話解悶。可這會,再也聽不著春分的聲音了,疏采愣了會。她將衣服折起來,拿在手上,走進春分的屋裡,儘力讓自己看起來十分樂意:“李大媽,給,我還有件裙子,做的時候花了不少銀子,這下恰好能救個急。”

李大媽遲疑了會,瞧瞧李大伯,最終還是接了過去,囁囁道:“這,這,這,小菜頭,不,姑娘,真謝謝你了。”

疏采搖搖頭,笑道:“不,大伯大媽,春分救了我的命,我做什麼怕也報不完這恩。”

大夥靜默了半刻,李大伯才道:“姑娘,春分救了你,可你也救了她,說句不中的聽,你們家人要是不來,你就一直在我們家住下,今日起你就是我們的第二個閨女。”

“孩子他爹,你亂扯些什麼,小菜頭家裡人怎麼可能不來,況且人家是大戶人家哪能做我們這些窮人家的孩子。”李大媽在一旁道。

疏采走上來摟住李大媽道:“大媽,你連小菜頭都管我叫了,可不能不認我,我現在就是您閨女,彆什麼事都不肯讓我乾。”

李大媽伸出手給她理理頭發:“好好好,我修了八輩子福分才會有你這樣的姑娘。”

當天李大伯就進了城,第二日大夫就來了,幾副藥下去,謝天謝地,春分總算退了燒,接著吃了半個月的藥才全好了。

沒多少日子就過年了,一年就這樣過去了。

正月十五,疏采就要過十四的生辰了。春分端著李大媽下的長壽麵笑嘻嘻地進了屋:“小菜頭,來給你拜壽了,快趁熱吃了。”

疏采連忙動手吃麵,春分看著她狼吞虎咽的樣子笑道:“你餓死鬼投胎啊,啊呸,呸,打嘴,講錯話了,你怎麼吃得這麼急?”

“今日上元節,晚上肯定還有好吃的,吃快點留著肚子晚上吃。”疏采邊吃邊道,一點禮儀都不顧了。

春分吐吐舌頭:“娘還說你是大家小姐呢,她要看見你是這樣,失望地舌頭都要吞下去了。”

疏采不甘示弱道:“還不都是跟你學的。”

“喂,你這個小菜頭,你講什麼呢。”春分說著就上來要掐疏采的脖子,沒一會兒,兩個人就鬨成一團了。

開春的時候,春分的舊夾襖破的不成樣子,天天在家磨著李大媽要做新衣服:“娘,娘,娘,你看,全破了,還怎麼穿呀?”

李大媽瞅了眼,又繼續洗衣服:“怎麼不能穿,人家是過年做新衣服,年都過了,還穿什麼新的。”

“就知道你會說這些,過年前,你明明講家裡沒錢,要留著錢過年。現在又講年過了,不用穿新衣服。這襖還能穿嗎?我不穿了,凍死算了。”春分說著便開始解衣服。

李大媽趕緊伸出濕漉漉的手抓住春分的雙手,歎了口氣:“祖宗,你真是我的小祖宗,依了你,行了吧,去扯布扯布做去。”

春分高興地跳了起來:“娘,你真好,明天咱們就去行不?”

“那不行,家裡忙著呢,過幾日閒了再去。”

春分生怕李大媽是騙她:“我自己去就行了,不就是城裡,我跟爹去過好多趟了。”

李大媽搖搖頭,方道:“我怕了你,你要去就去,明日隔壁家的小三要運柴去,你跟著去,省得走那麼多路。對了,讓小菜頭跟著你一塊去,扯些大紅布給她做身衣裳,彆跟著我們都是一身黑不溜秋的。”

“娘,你真偏心,我要穿紅的你死活都不讓。”春分嘟起了嘴。

“死你娘的,你個黑得發光的東西穿一身紅美得很是吧。你能跟人家小菜頭比,也不照照鏡子,去去去,咱們天天種地的人就是穿一身紅也得成黑的。”李大媽不耐煩了。

雖然這次進城扯布,春分還是一如既往地要扯藍青色,但她還是為有新衣服高興著呢:“小菜頭,我們明天就去扯布做新衣裳了。隻是娘偏心得很,我還是這顏色,你多好,娘說給你扯紅的呢。”

疏采笑笑:“我不去了,衣服我也不要了,你穿紅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