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楚容頭一次用一種帶著懷疑和難以置信的神色看向聞淩。
見狀,聞淩臉色反而平靜下來,他抬手從儲物戒中取出一枚玉簡,扔了過去。
江楚容雖然懷疑,下意識的反應卻很快,一把就將那玉簡接在了掌中。
聞淩見狀,眉頭輕挑:“這是我在顧眀霄身上偷的,不過隻有心法和劍訣前篇,你若是覺得不全,可以不學。”
江楚容看了聞淩一眼,聞淩神色坦然。
江楚容抿了一下唇,終究還是沒有分析聞淩從顧眀霄身上偷到無妄劍訣這件事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而是迅速握住玉簡,將靈識灌注其中。
隻是草草瀏覽了一遍無妄劍訣的心法,江楚容眸光頓時雪亮。
稍微幾個思索,他下定了決心。
“我要學這個。”
聞淩:“哦?你不怕這個劍訣是假的?”
江楚容此刻已經了解了聞淩的說話方式,知道聞淩隻是習慣性嘴臭。
所以斟酌片刻,他什麼都沒反駁,默默收起了玉簡,就認真看向聞淩道:“這劍訣很好,比我江家的蒼蛟九變和入門弟子學的濯塵劍訣都好過不知道幾何。我相信它是天級功法,至於是不是真的無妄劍訣已經不重要了。”
而且蒼蛟九變他隻有前三式,內容還不如這個前篇多。
雖然他猜到聞淩可能留了一手,但他並沒有覺得有什麼,畢竟也是他先算計聞淩的。
“多謝你。”江楚容這個道謝頭一次異常真心。
聞淩蹙了一下眉,麵無表情道:“不必謝我,我幫你也是為了自己。”
江楚容忍不住看向聞淩。
聞淩過了好一會才道:“若是我一人,隻能在取天魔心種和拿魔尊功法二者中抉一而行,想要二者兼得,很難。但多你一個,就多一分把握。”
江楚容有些意外地睜大眼:“難為你這麼看得起我。”
他還以為聞淩一直把他當拖後腿的呢。
聞淩淡淡:“你修正道的資質雖不怎麼樣,但修魔道的資質卻不錯,也不算一無是處。”
江楚容莞爾:“你都這麼說了,我一定好好努力。”
聞淩神色稍霽:“嗯。”
·
之後兩日,聞淩無事就在秦都城內四處遊玩閒逛,似乎十分悠閒。江楚容則是沒下過樓船半步,一直在修煉正魔兩個境界的功法。
期間秦樓月多次前來探望二人,殷勤備至,還送了許多厚禮。
聞淩來者不拒,態度卻始終淡淡的,依舊遊玩閒逛,並沒有鬆口答應秦樓月最開始提的那件事。
今日,秦樓月又派人來了,遞上帖子,邀請聞淩和江楚容一起去秦都城最好的酒樓欣賞花魁跳舞。
聞淩連請帖都沒看便要開口拒絕,可這時那位送請帖的魔將見狀卻臉色一白,徑直跪下,高高舉起那請帖,顫聲道:“還請天魔大人憐憫小人,若是您不接下這請帖,在下性命難保啊……”
聞淩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一旁的江楚容聞聲不由得也看了過來。
聞淩這時從高處靜靜凝視著魔將,將魔將臉上神情的每一處細節都看得一清二楚。
片刻後,聞淩伸手,麵無表情從魔將手中將請帖抽出。
“滾吧。”
魔將怔了一瞬,大喜過望,鬆了一口氣,連忙就給聞淩用力磕了幾個頭,這才離開。
魔將離開後,聞淩低頭看了一眼掌中那大紅色的燙金請帖,眉頭忽然輕輕一挑。
魚,上鉤了。
·
是夜,秦都城最高的登月樓上,一輪血月當空,香花漫天灑下,無數模樣妖嬈動人的魔姬在血月下翩翩起舞。
聞淩端坐首位,江楚容靠在他懷中,仍是那一身最華美擦邊的侍奴裝扮。眉心一點紅寶石,渾身金飾,襯得他膚白勝雪,姿容昳麗,竟是隱約把那些魔姬都比下去了。
有些不認識江楚容的魔姬忍不住竊竊私語,議論著江楚容的來曆。都有點嫉妒這個能服侍天魔大人的新人。
秦樓月坐在下首,左右各攬著一位貌美魔姬,黑發披散,綢緞衣襟敞著,露出冷白色胸膛,眼尾上挑,俊美的麵容上呈現出一種靡亂之色。
親了親身旁嬌羞魔姬,秦樓月笑道:“叔叔,你是絕世人物,侄兒敬你一杯!”
說著,他便從一旁的魔姬手中接過一杯酒,朝聞淩遙遙示意。
旋即一飲而儘。
秦樓月含笑向聞淩亮出杯底:“侄兒先乾為敬,叔叔請。”
立刻就有一位魔姬端著托盤翩翩而來,行至聞淩麵前,眼角眉梢都是崇敬之色,端起酒杯道:“請天魔大人飲酒。”
聞淩隻摟著江楚容,紋絲不動。
秦樓月雙臂摟著嬌豔魔姬,定定看著這邊,唇邊還是掛著笑,一雙醉眼中光芒卻一點點陰沉了下來。
端著酒杯的魔姬感受到氛圍的緊張,勉強笑了一下,又勸道:“天魔大人,請飲酒。”
聞淩仍是紋絲不動。
秦樓月唇邊那抹笑意逐漸消退,臉色陰沉得可怕。
魔姬額頭上冒出一層冷汗,還要再勸,忽然,秦樓月揚手,輕輕一指彈出!
一道魔光貫穿魔姬的前胸,砰然一聲巨響!
那方才還活生生嬌滴滴的勸酒魔姬就這麼在聞淩和江楚容麵上爆成了一團血霧!
若不是聞淩瞬息間便凝出了一道屏障擋在身前,他和江楚容就要被濺得滿頭滿臉是血了。
一縷清風從窗外江上吹來,微涼。
目睹這一幕,聞淩懷中的江楚容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卻又迅速垂下眼睫,抿唇未動。
幾乎在同時,江楚容感覺到聞淩摟在自己肩頭的手掌不自覺收緊了許多,捏得他有點疼。
江楚容覺察到這一點,反而清醒了幾分,這時他不動聲色地偏過一點頭,讓墨發擋住自己的側臉。
用微不可聞的嗓音安撫聞淩:“穩住。”
短暫的沉默後,聞淩摟在他肩頭的手掌稍稍放鬆了開來。
這時,秦樓月也終於在一片寂靜中開了口。
他語氣輕描淡寫:“連勸酒都讓叔叔不爽利,賤人該死。”
聞淩麵無表情地抬眼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秦樓月對上聞淩那雙藏著濃濃殺機的深邃黑眸,忽然又笑了笑,眸中漾起一絲挑釁,托腮道:“一個修羅境中期的魔姬而已,不值什麼,叔叔莫要介懷。”
修羅境中期,正好是聞淩的修為。
這是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秦樓月恍若無事地回過眼,看向不遠處那些端著金盤的魔姬,斥道:“賤人不懂規矩,難道你們也不懂?還不再給叔叔敬酒?”
端著金盤的魔姬們麵色蒼白,垂眼瑟瑟發抖,誰也不敢上前。
秦樓月麵色一沉,就要發難,聞淩忽然開口了。
“好侄兒。”聞淩往座椅後略略靠了一點,以手支乩,悠悠笑了一下,“既然你要敬叔叔酒,為何不親自來?”
偌大的高樓上瞬間寂靜無聲。
秦樓月眸光倏然射出一抹噬人的光,但旋即他也笑了。
雙臂一舒,秦樓月放開兩個攬著的魔姬,朗聲大笑,長身而起。
“既然叔叔開口了,侄兒自然推辭不得。”
淡淡掃了一眼一旁的魔姬們,秦樓月道:“還不上酒?”
這次終於有魔姬跪著膝行過來送上美酒。
秦樓月低頭認真端起金杯,拂了一下衣袖,朝前邁出一步——
一股極為凜然渾厚的無形氣場從他足底蔓延開來,周圍的空間都隱約被震蕩了一下。
魔姬們紛紛花容變色,搖搖晃晃,卻又隻能咬牙硬撐。
聞淩仍是一副饒有興味的模樣坐在原地,一手輕輕攬在江楚容肩頭,發絲都未飄起一分。
秦樓月一步步走來。
每多走一步,周圍的威壓就加重一分!
到最後,有修為低的魔姬實在忍不住跪倒在地,“哇”的一聲吐出血來,其他的魔姬也都挨著肩膀勉強互相攙扶,臉色慘白如鬼,嘴角滲血,搖搖欲墜。
聞淩還是絲毫未動,隻是他的神色從最開始的玩味、漫不經心變成了現在的麵無表情。
而江楚容這邊即便有聞淩在身邊抵擋了秦樓月大部分的威勢,他腦中也一陣陣魔音嗡嗡亂響,無數誘人心亂的嗓音在他耳畔低喃。
一會是那老人的‘結個善緣’,一會是聞淩的‘你有什麼願望’,一會又變成了開始笑容可掬複又麵目猙獰的秦樓月一刀朝他捅來……
終於,秦樓月手中端著酒杯停了下來。
停在了聞淩麵前。
兩人相距不過兩尺距離,彼此對視,衣袂無風自動。
秦樓月身上的魔性威壓也在這時綻放到了最大!
江楚容眼前開始不受控製地出現幻象,他混沌間仿佛看到無數血色觸手綻放開來,將他纏繞包裹,而他一絲反抗之力也沒有,隻能任由那些觸手將他吞沒……
吞噬到無儘的黑暗中……
天侯境的魔族強者引發的魔心動蕩,恐怖如斯!
這個時候的江楚容才真真正正體會到強者和弱者境界之差的帶來的絕對碾壓!
忽然,聞淩動了。
他一手緩緩摟緊了江楚容的腰,掌中魔氣溢出,籠罩江楚月全身,讓江楚容得以掙脫秦樓月的幻境,有了幾分喘息之空。
另一手伸出,去接秦樓月掌中的酒杯。
他的動作平淡無奇,一點威壓也無,卻十分輕鬆地就穿過了秦樓月的威壓壁障來到了秦樓月麵前。
秦樓月臉色微變,衣袍震蕩,立刻釋放出威壓要去抵抗聞淩伸出的這隻手。
可很快,他臉上便露出驚懼之色。
因為他發現自己無論怎麼抵擋,都無法絲毫阻擋聞淩這隻手伸過來的進程。
聞淩修長骨感的手指輕輕捏住了酒杯。
秦樓月在這一瞬仿佛被定住。
他就這麼看著掌中酒杯原本澄冽的酒液中有一絲深濃黑紅的魔氣旋轉著綻放開來,如腐敗的血,然後那些魔氣開始咕嘟咕嘟外溢。
秦樓月心頭驚懼,可還沒來得及閃躲,酒杯裡的魔氣便已經鋪天蓋地爆炸開來……
秦樓月徹底陷入了一片無邊無際的魔氣黑暗中。
他觸碰不到那魔氣分毫,但魔氣卻無所不在,他無處可逃。
五感也在此刻逐漸失去。
莫大的恐怖感襲上秦樓月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