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慈同意嫁入西洲的消息,很快就在長寧侯府傳開。
人人皆覺得不可思議。
要知道,衛家嫡女在七歲那年,一次上山拜佛的路上,偶遇被毒蛇所咬的二皇子,衛慈不顧生死,親自吸去/毒/血,這才救了二皇子一命。
二皇子何許人也?
是皇貴妃之子,母族乃本朝名門世家,三歲讀書,五歲作詩,十歲便可殺熊,是帝王最為寵信的兒子。
付恒念及救命之恩,又因著衛慈生得嬌妍美貌,性情又好,二人過了幾年便承諾了口頭婚事,人人都覺得是衛慈撿了個大便宜,才能得到二殿下的青睞。
可隨著年歲漸長,付恒卻對長寧侯府的庶女逐漸有了好感,甚至一度覺得衛慈除卻美貌之外,當真一無是處。她黏人至極,喜歡逢年過節給他縫製荷包,可付恒根本不缺這種東西,他寢殿的荷包多到無處可放,但衛慈似乎根本不能明白。
她總勸說他,一切皆以身體康健為主,不可過於冒進。
但付恒自知事以來便就渴望著太子之位。
他如何能不爭?
倒是衛蘇雯更是理解他,明白他的一切艱辛與渴望。
這兩年,付恒已基本上徹底移情彆戀。他喜歡衛蘇雯的大氣與遠見,而不像衛慈,隻知曉談風弄月。
昨日聽聞衛慈自儘赴死,他更是覺得此女實在難登大雅之堂,根本配不上他。
幸而,父皇有意促成衛、謝兩家的婚事,原本,父皇考慮之人是衛蘇雯,可付恒卻在抉擇之際,心一橫,使計策讓父皇挑中了衛慈。
原本,一切皆在付恒的計劃之中,他甚至可以利用衛慈對自己的癡情,讓她前去西洲當細作。
可昨夜夢醒後,付恒心中一直不痛快。
不久之前,親耳聽見衛慈一口答應,她願意嫁去西洲,且還是一副毫不猶豫之態,付恒心頭的堵悶更是明顯。
此刻,長寧侯府後花園,衛慈正迎麵曬著旭日,她望著滿園的花卉,粉唇輕輕笑了笑。
母親,女兒即將遠嫁,女兒清醒了,再不會飛蛾撲火。
她的母親也是愛慘了父親,可父親眼裡隻能看見貴妾周氏,母親死在了即將臨盆的前一個月,她腹中所懷是一位弟弟,卻因為她親眼目睹父親與貴妾恩愛,便傷心鬱結,導致血崩。
她大抵是隨了母親。
衛慈默默的想著。
不過,她覺醒了。
她對付恒的所有執念,皆消失在了前世一次次的絕望裡。
“二小姐,殿下來了。”尋墨發現付恒的靠近,立刻附耳提醒。
而衛慈臉上神色沒有多少變化,她側過身來,斜看向付恒,隻給了付恒一個側顏,這才漫不經心屈身行禮:“給二殿下請安。”
付恒一愣:“……”
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並不認識麵前的女子。
如此疏離,冷漠,她明明就在眼前,卻又像夢中那般觸手不可及。
付恒一直嫌棄衛慈空有美貌,沒有深度。
可此刻,他竟看不懂她了。
付恒往前走了幾步,挨近了幾分,與衛慈麵對麵站著,男人俊美無儔,白玉冠束發,一襲月白色錦緞長袍,身段頎長修韌,無論從哪一個角度都尋不出瑕疵。
衛慈少女懷春,的確真真切切愛慕過眼前人。
然而,此刻再看著這張臉,衛慈卻又覺得,他好生尋常。
“殿下有何事?我即將嫁去西洲,與殿下再無關係了,怕是不能這般親近。”衛慈淺笑淡然。
付恒胸腔像是被人敲了幾下,不聲不響,感受卻甚是明顯。
付恒的喉結滾了幾下,大抵是春光太過燦爛,他竟是第一次察覺到,衛慈的美貌遠不是胭脂俗粉:“你……想好了?”
衛慈點頭:“聽聞常勝侯年少成名,戰功赫赫,還是個俊美男兒,我嫁給他不吃虧,甚是期待呢。”
付恒一噎,仿佛是被人將了一軍。
她是故意氣自己吧?
還在怪他,上次衛家馬車失控,他棄了她,轉身去救了蘇雯。
付恒沒有點破,他素來不會將女兒情長太當回事,此刻負手而立,還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聖旨已經下達,你隻能遠嫁了。那謝南州狼子野心,萬不可被他的表象所欺騙。你們衛家與謝家有大仇,謝南州必然會暗中害你,你千萬要小心謹慎,待我準備好一切,會將你接回來。”
“你在西洲,若是發現謝南州的任何異動,定要第一時間書信告知我。”
衛慈忽然失笑。
這廝還真是想她當細作。
帝王忌憚謝南州。
付恒為了討帝王歡心,贏得太子之位,自是會想發設法除掉謝南州。
可衛慈知道,饒是付恒費儘心機、不擇手段,謝南州才是真正的贏家。
但,她眼下也不欲與付恒徹底撕破臉皮,揭穿了他多沒意思呀,笑看他演戲才叫好玩呢。
衛慈莞爾一笑,眉目溫柔,一雙水潤桃花眼的眼底仿佛墜入了萬千星子,璀璨生輝。
風拂過,掠起她鬢角發絲,又拂在了細嫩耳珠上,一切宛若一副美人圖。
“好呀。”她直接應下,對付恒的提議沒有任何異議。
付恒又是一愣:“……”
他絕對想不到,許多年以後,他每每午夜夢回,皆是這副畫麵。
衛慈帶著兩名婢女,轉身離去,高挑曼妙的背影顯得甚是矜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