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6.3 林恒生

春天終於還是來了。女同事卸下厚重的大衣，辦公室暖氣的溫度不斷下調，窗外淫雨霏霏不知疲倦，連綿噴射而下，三天三夜。在都市的生活另他隻有從諸類特征中辨彆季節，這裡的花四季常開，空氣永遠充斥汽油和二氧化碳的焦躁。他從高層寫字樓俯瞰，從上而下，好似蜿蜒溪流上漂浮的野花，隨波逐流。他突然感到背脊發涼。

睡眠永遠會被手機打斷，穿精致的手工西裝，生活簡潔。習慣堵車時讀書看報，對窗外狂摁喇叭的不予理會。在人潮湧動中等電梯，工作時與下屬保持良好的關係。一個溫和有禮節卻充滿距離感的人，大部分人都樂於這樣看待他，聽過也隻是笑笑。歲月已經將他打磨成軀殼完美的男人，有房，有車，事業穩定待人和善。隻有自己知道對於生活實則有諸多不安，現實是發泄無用，隻好心平氣和接受。

他們相遇那日，與平日並無不同。在電梯中整裝待發，迎接對神經及身體又一輪的轟炸。朝鼻尖飄來一陣檀香。他對佛學小有研究這氣味讓他異常敏感。

轉頭一看，便望見她。

她似乎穿著尺碼最大的格子襯衣，一條深色牛仔褲，球鞋的前端露出黑色汙漬。清瘦，沒有表情。

他不知為何便篤定她是香料的來源。也許她的衣著太過突兀，這棟大樓裡的女人都習慣穿名牌套裝，在耳後和手腕處塗抹高級香水，這人工混雜的味道常常另他覺得暈眩。

再次看見她，已是炎熱的八月。公司貨物包裝出了些狀況，他親自去倉庫查看，老遠就看見她夾雜在一堆男人中間搬運。孱弱的身子幾乎被整個重物擋住，長時間的勞累致使她血管膨脹，通透的肌膚下脈絡清晰，臉蛋通紅，像朵迷醉的花朵。她周圍蒸騰處一股熱氣，頭發完全濕透，尾端不聽有汗珠滾落。汗水穿越的衣物裹住身體，她似乎長期營養不良，隻有輕薄的一層皮脂，骨骼鮮明，每根都像會刺破身體。

倉庫的空氣渾濁不清，包裝紙和廉價煙草的氣味四處飄蕩。他揉揉困頓的眼睛，然後察覺她灼人的眼神，隻是瞬間，短到他有理由相信這是幻覺，他胃部湧現一陣筋攣。

他是已過而立之你的男子，聽眾人勸說開始尋覓家庭，嘗試一場又一場的相親，遺憾的是在他看來桌子對麵坐的永遠是同一個女人，成熟時尚，略懂詩歌音樂電影，目光貪婪。之於她們。他不過是現實的跳板，開始不能忍受一次又一次的奔走，決意放棄，一切隨緣。

最後的那場鬨劇中，他對女主角深感不適，隻還中途以公事為由出逃，他將車子停靠在湖水旁邊。拿出香煙點燃，大口大口地吸附，身子抵住坐椅，眺望遠處萬家燈火。頭腦迷惑不解，他的目標單純直接，隻希望對方溫柔賢淑，能夠幫他料理家事，等到關係穩定，即可結婚生子，延續下去。他不認為自己的生活需要由一個女人引發任何變動。偏偏每個人見到他都目露凶光，勝似豺狼，欲將他生吞活剝。自顧嗬嗬傻笑。

然後轉頭看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