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一人坐在木椅上。目光透過層林拍打下來,她快被層層疊疊的樹影吞噬。裸露出來的肌膚蒼白,像未被汙泥踏過的雪山。他局促不安。很想過去和她打招呼。你好,我叫林恒生。又覺得事情的發展不妥,他已經過了搭訕的年紀,況且他想給彼此一個較為隆重的開始。
猶豫再三,佯裝鎮定自若地走到她身邊,坐下。
她的無所謂讓她陷入尷尬的境地。她甚至沒有看他一眼。超乎尋常的冷淡,讓他貯存的勇氣瞬間蕩然無存。
他們是徹頭徹尾的陌生人。在靜謐的夜晚,被各自不同的心事牽扯在一起。他似乎積累了千言萬語,等在今天這刻與她訴說,喉嚨卻像長滿鐵鏽的鈍器,發不出任何聲響,語言蒼白無力,想想這樣並肩相坐也感到滿足。
一場始料未及的雨讓他措手不及。她沒有絲毫躲藏的意向。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帶她離開這裡,腦袋還是一片混沌時,已經握住她的手腕,小跑躲進車中。事後他才為這不適舉措頓感焦慮,又覺得一切解釋都是徒勞,隻好繼續沉默。
謝謝你。她的聲音像兒時外婆巷子口賣的鬆餅,柔然甜蜜。
他不為自己為何就把她帶回了家。朦朧中輕微的影像。她隻不過淡淡地說了句,我沒有地方可以去,像在闡述無關厲害的事實。麵龐的雨水還來不及乾,另他產生錯覺,她隻是個為無家可歸而哭泣的女孩。
他給她乾淨的衣服,給她熱水,給她鋪床。自己丟失一整夜的睡眠。他希望明早可以泰然麵對,問她昨晚睡得好嗎?
可是清晨麵對的仍是空蕩蕩的屋子,他想叫喚她,卻發現自己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小心翼翼搜尋屋子裡每個角落。從臥室到廚房廁所陽台,沒有她。徹底喪失語言。他不知如何質問記憶。
經常一個人無湖邊。腳下踏的落葉層層疊疊,踩上去會發出咯吱咯吱的叫喚,回蕩在他耳邊全都是寂寞的回響。他渴望在石凳上看見她。這次他可以奔赴過去,爽快坐下,微笑著說,你又來了。可是她從來不給他任何插足的機會。
未曾說出口的話,還來不及的繼續,是壓在他心房的腫瘤,隨時以膨脹為威脅。他像毛頭小子般焦慮不安。他想,或許他再也見不到她。
生活將步伐打理得井井有條。他仍是溫文爾雅的男子,處事不附帶任何情感,安分完成手頭每一項任務。事業終於爬上巔峰,羨煞旁人。明明什麼都不缺,心底卻時常發出空蕩蕩的回響。發覺自己開始蒼老。他乾笑兩聲。開始習讀佛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