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沒有尹白露。”
琥珀色的瓊釀微微晃漾,白衣女子手執白玉酒杯,半身隱在門後,淡淡回答。
青石巷陌,斑駁朱戶。
暮秋的杭州,風中隱隱帶了一絲寒意。即便是平日人聲鼎沸的西子湖畔,也失去了遊人的青睞,庭院深深,宛如不再承恩的美人,洇染著幽幽的怨嗔。
天色暗沉,仿佛欲雨。
眼前的女子一身素衣,隱藏在門後的陰影裡,容色漠漠,疏淡眉間有薄薄的醉意,微微蹙起,似乎有些不耐。
這樣的天氣,山魈鬼魅般出現的女子,一切都宛如薄脆書頁間夾著的一篇傳奇。
青衣負劍的少年帶著疑惑再次打量了女子,抱拳躬身:“請問此間住的,果真不是尹白露尹前輩麼?”
女子清秀的眉間浮起淡淡的怒意,就要掩上門扉:“這裡沒有你要找的人。如果沒有彆的事,我還要繼續雕刻。”
然而轉身的刹那,少年的眼睛卻亮了,亟亟掏出袖中的玉石,問:“那麼這塊玉雕,是前輩刻的麼?”
她皺著眉頭看向他掌心,那裡是一尊玉像,玉色潤好,雕工精致,儼然是一尊小小的觀音。
“不錯,那是我做的。”
少年俊朗的臉上有釋然的表情,笑容不染一絲塵埃:“在這樣大小的玉石上雕琢,即便是手藝絕世的玉匠,也要留下刀斧痕跡。除了‘蒹葭女俠’尹白露的劍氣,放眼天下還有什麼人可以做到一氣嗬成?前輩既然承認雕了這塊玉,那必定是尹女俠無疑。”
聽他提起昔日盛名,女子的眼中卻有漠然的神色:“我是尹白露,卻不是你要找的蒹葭女俠。你若不是來買玉的,就莫要在我門前糾纏。”便要反身入內。
眼見那素衣一閃即逝,韓默顧不得禮節,出手撐住微合的門,急急道:“尹前輩,如今江湖正值多事之秋,南疆五毒教屢屢進犯,中原武林卻已無人可主持大局。存亡之際,前輩還要獨善其身麼?!”
女子腳步頓住,目光驚電一般落在他臉上,那樣淩厲,仿佛要將他心神洞穿。然而倏忽卻又消散,回複到最初的倦怠和淡然,輕輕歎息:“這樣麼……你隨我來。”
穿過長長的抄手遊廊,韓默跟隨在那一襲白衣之後,心中忐忑。
方才他毫無禮數地憤然出言,語氣裡甚至含有斥責,任憑尹前輩如何豁達開通,亦無法做到無視吧?
更何況,號稱“蒹葭女俠沾衣劍”的尹白露在傳聞裡,從來不是一個溫馴的主兒。
十年之前,尹白露以十七歲韶齡現身江湖,在西洲上擊殺五毒教十九名絕頂高手,一夕間聲名鵲起。
蒹葭女俠沾衣劍,無人知曉她來自何方,師承何人,辨認她唯有依靠那柄細如發絲的軟劍,以及鋒銳至極的劍氣。
然而也就是在西洲一戰成名之後,她便飄然隱退,如流星般在中原武林一閃而沒,徒留世人口中的驚鴻一現。
但僅憑她屠戮魔教的酷厲手腕,亦能看出尹白露此人愛憎分明、肆意不羈,又是什麼原因,讓她這顆光華初綻的明星,在如斯好年華悄然歸隱,偏安一隅、鑄玉為生?
他仍心懷惴惴,女子卻已在遊廊儘頭的一間昏暗室前停步,回身:“你進來。”
踏入室內的一瞬間,他隻覺無數光芒籠罩住自己,亮得令人炫目。背後清霜劍驟然錚鳴,他右手按上劍鞘,幾乎就要出手。
一隻手卻更快地阻住了他拔劍的手勢。
韓默一驚,神誌倏然清明,環顧四周,不由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