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愣,忽然驚覺除了十年前西洲上的成名一戰,對眼前的女子,他並沒有半分了解。
他所知道的,隻有多年前那個遙遠的傳聞,那個素衣如蒹葭、長劍名沾衣的朦朧傳奇。
她的過去,師承何人、習劍何方、因何拔劍又因何隱退,他都無從知曉,亦無從問起。
“嗬……”素衣女子抱劍而坐,長長歎息,“我自小長於天山,師承……‘天人’重九華。”
多年後再一次念起那個人的名字,她詫異於自己的平靜。
“天人”重九華,二十年前亦是以一人一劍名動江湖,白衣風流震懾武林。然而十年之前……韓默默然,死於五毒教聖女、“毒聖”非音手下。也正是因為那些揣測二人關係的流言蜚語,令“天人”的稱呼一度沉寂。唯有昆侖山驚華宮所藏典籍內,還留有有關他的一些文字。
據說他的佩劍細如女子發絲,就如江南春日的杏花酥雨,最是惹人綺思。
那,便是沾衣劍吧?
尹白露卻不看他幾度變幻的神色,隻絮絮說著,眉間有罕見的屬於少女的溫軟:“他是我的師傅,也是我愛的人。”
那一瞬間,看著女子明麗的笑顏,他忽如醍醐灌頂,明白過來。
原來如此。
蘇耶尖刻的語聲猶在耳畔,再多疑竇也可以解開——
少女一怒拔劍,隻因所愛之人隕於魔教人手,西洲上的以命相搏,卻換不來故人複生。於是她束劍歸隱,隻求心底的寧靜。
然而也正是自己的造訪,結束了她逐漸冷褪的隱居。
如此說來,似乎是自己,逼迫她拾起故劍、再入江湖。
“韓默,”素衣女子驀然抬眸,眼裡寧靜如湖水,卻偏偏有火焰般的熱度,仿佛下了一個極大的決心,“你有一顆完整的心,又兼具劍妖高絕的劍術,繼承這個武林再合適不過……我將傾我所能教授你,使你成為合格的繼承者。”
她眼神陡然凝聚,語聲冷如刀鋒:“你所期望的江湖,都將在你自己手下一一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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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離天山還有半日行程。”素衣女子以袖捂唇,低低咳嗽一聲,方才淡淡開口。
跟隨她身後的韓默不禁皺眉。
自那日與蘇耶一場惡戰,兩人已經整整三天不曾停下休息。
大漠中的行路最耗體力,尹前輩又身中“紅塵”之毒,然而她卻一刻不停,隻想儘早趕到天山。
這樣的拚命,仿佛是在和時間做最後的博弈。
他被腦中挑出的念頭嚇了一跳,望見尹白露沉靜的側臉,不由道:“前輩,天色已晚,不如停下來休整一夜再走。”
尹白露緊了緊風帽,沉默著下馬,忽然一笑:“再過一日,我們便能在天山喝上師兄釀製的‘梅花烙’了。”
韓默吐出一口氣,也笑起來,跳下馬準備生火。
火苗在枯枝上迅速躥起,食物的香氣緩緩溢散。
韓默將烤好的沙兔遞過,卻在伸手的刹那愣住——
素衣女子側對著火光,如玉容顏上有光影明滅不定。
秀眉微蹙,她分明是在忍受極大的痛楚,卻又宛如在思忖什麼心事,叫人不忍驚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