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師兄在醫術上的造詣,她訕訕而笑,頗似當年不諳世事的少女:“我這不是趕著來見你麼?”
“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到了天山也不過是死屍一具,你又拿什麼來見我?”謝白羽蹙眉,神情嚴肅。
看著她露出無措,他心中一軟,歎息:“白露,若非那驚華宮的少年連夜趕到山上,連我也來不及救你。你以為‘紅塵’是一般的蒙汗藥麼?”
尹白露忙賠笑:“師兄,我都二十七了,你怎麼還拿我當三歲小孩似的?紅塵的藥性我五歲就會背了。”
“你也知道自己不小了?”謝白羽忽然想起什麼,語氣一定,“所以就急著收起徒弟來?”
提及韓默,尹白露神色一斂:“他的眼睛怎樣了?”
“‘青泓’之毒雖然是五毒教調製的劇毒,在我手上卻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論起醫術,謝白羽的眼中有傲然,忽而一笑,“那小子在外頭不知轉了多少圈了——也不知你是怎麼收服昆侖山的首徒的。”他不會忘記,昨日那個青衣負劍的少年怎樣狼狽地攀上山頂,又是怎樣惶急地注視著懷中昏睡的女子。
那樣的眼神,仿佛絕望又仿佛堅定,含著狂熱的景仰與愛慕——就如多年之前的尹白露望著師傅時。
素衣女子淡淡地笑:“我從未收服過他——我隻是將我所有的一切傳授給他,給他領袖江湖足夠的力量與心智。”那個少年是在她手中淬煉的寶劍,到開匣出鞘的一刹那,必定會放出絕世神光。
一如十年前她的西洲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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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她又能下榻走動,已是兩月之後。
闊彆十年的天山,幾乎被她走了個遍。
白雪皚皚的試劍崖上,至今仍留有她集成沾衣劍前的佩劍。那把名為白露的劍從她學藝起一直陪伴到她十七歲時。如今刻骨仇怨已解,沾衣劍得以封存,她又可以再次拾起這柄不曾飲血的長劍,尋覓回那顆隻為武學至道而戰的劍心。
她撫摸著冰封十年的白露劍,長劍在她手下清鳴。一招一式地將天山劍法緩緩施展,體味著千百年來一代又一代天山宗主在冰雪之巔仗劍歌舞的心境,她的心神亦如少女時一般純淨而寧靜。
“前輩!”韓默疾疾奔來,目中有憂慮,“謝前輩不是說你不可再妄動內力?”
她微微一笑,收劍:“他都和你說了?”
那日的最後,謝白羽才隱晦地對她說起,這具身體在十年之前就已經不堪重負,到如今早已是燈枯油殘。因此她要活下去,就必須放棄用劍的權利——然而對於她這樣執著於劍道的人,那怎麼可能?
她可以敗,可以死,也可以封劍隱居,但決不能失去作為一個劍客最基本的尊嚴與驕傲。
尹白露的名字,不能淹沒在世俗與平庸的塵埃裡。
韓默看著女子淡靜如昔的容顏,欲言又止。最終一咬牙,正視她的雙眼,語氣懇切:“前輩,嫁給我。”
她怔住。
半晌,她歎一口氣,輕輕地說:“你在說笑。”
仿佛是為了顯示決心,少年的眸光清亮,眼底宛如有火在燃燒,沉聲:“白露,嫁給我。我並沒有說笑,也並非出於憐憫,”他頰上浮起一絲紅暈,“我隻是想娶你。”
“你的江湖夢呢?你娶了我,可知江湖上對你會有怎樣的風評?”她蹙眉,語聲冷醒。
韓默半分猶豫也無,立即道:“我的劍會讓他們閉嘴。”
收攏起驚愕的表情,素衣女子忽然微笑,眼中有遼遠的光:“十年之前我也對他說過相同的話,隻是他卻隻說我還是個孩子,分毫也沒有當回事——”她望向眼神執著的少年,倏然歎息,“不過今日,我知道你是認真的,就如當年的我一樣。所以……”
尹白露一下下撫摸著劍鞘,直到凸浮的紋樣硌痛了她的手,才抬起頭,目光溫和柔軟:“我知道了。”